段爾豪
一城愁雨豆花涼，閑倚平山望。不似年時鑒湖上，錦云香，采蓮人語荷花蕩。西風雁行，清溪漁唱，吹恨入滄浪。
張可久，浙江寧波人，做過小吏，仕途失意。喜好游歷，曾漫游蘇、浙、湘、贛、皖、閩諸地，晚年定居杭州。一生專工散曲寫作，《全元散曲》輯有他的小令八百五十五首，套數(shù)九套，為元人中最多者。作品多吟詠山水，放逸抒懷。風格典雅清麗，華而不艷，與喬吉并稱為元曲兩大家。他將詩詞的聲律、詞藻、句法攝入散曲寫作的做法，開闊了散曲創(chuàng)作的新境界。這支寄友曲，既寄寓了對朋友的懷念，也吐露了對浪跡他鄉(xiāng)的厭倦，隱逸林泉的情懷。
前二句，點明時間、地點。豆莢本已藤萎葉枯，委地零落，幸得秋雨滋潤，故得重綻新花。那花，色近靛藍，瓣若紙薄，纖纖弱質(zhì)在秋雨中現(xiàn)出令人憐愛之態(tài)。曲子中一“涼”字將這一意境和盤托于讀者之前，讓人有秋寒不勝之感。該“涼”字，既含八月雨后氣溫轉(zhuǎn)寒之意，又含秋后花稀心境凄涼況味。“平山”，指江蘇揚州市西北蜀崗法寺內(nèi)的平山堂。一個“閑”字，寫出了當時之倚態(tài)，“望”字點出詩人之身在高處。詩人的心境在一倚一望當中自然流露了出來。這兩句寫現(xiàn)實之景，寺中憑欄眺遠，我們似感受到詩人的幾許迷茫、幾許期盼。賈島的《憶江上吳處士》中有“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寫的也是秋天懷遠人，其意境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四、五句，由一二句的寫眼前之景轉(zhuǎn)到對過去歲月的回憶。“年時”指昔時，當時是泛舟鑒湖，“香”借指花，此處指荷花，王安石《甘露歌》：“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間應(yīng)未有。”就把花稱作“香”。“錦云香”意即荷花滿湖，秀麗如錦。此三句寫昔時諸友在荷花蕩里采蓮，言笑晏晏，何其歡恰，荷花飄香，波凝碧色，情景俱宜。《西洲曲》有這樣的句子：“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寫一懷春女子邊采蓮邊思念情郎的情景。蓮、憐二字同音協(xié)義，解為“愛慕、思念”，張可久在此用特定的情景表達了對友人及往昔快樂生活的眷戀。
六、七、八句，再由回憶昔時友人歡聚的情景回到現(xiàn)實。“西風雁行”有兩層意思：一是由深秋大雁南飛，比喻詩人自己如雁南來北往，在仕途勞苦奔波；一是借大雁南飛把自己懷念友人的深情傳達給南方諸友。在這支小令中，西風更兼雁行，此中感傷夫復(fù)何言。詩人欲借清溪漁唱吹恨入滄浪。吹，傳達；恨，遺憾，此指思念之苦，不得見之恨。滄浪，本指水青色，古詩文中，“滄浪”常與隱者有關(guān)，如北宋詩人蘇舜欽被革職為民后，退居蘇州建滄浪亭以自適。《楚辭漁父》有句“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寫漁父短歌，表達一種寄身山水，浪跡江湖，與世無爭的人生態(tài)度，抒寫的也是一種歸隱退逸的情懷。這三句詩感物思人、傷懷，寄寓十分深厚。
杜甫在《登高》中有“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的句子，寫秋日登高的感懷，是一種自傷自悼。張可久的這支《小桃紅》同樣寫的是秋日登高臨遠，卻是通過追憶與友人游冶的歡恰時光，表現(xiàn)對友人的思念和由此而產(chǎn)生的孤寂感。比較兩首作品的意境和語言，杜甫的詩顯得沉郁頓挫，憤激慷慨，張可久的曲則見輕靈淡雅，婉約多情。這支小令的構(gòu)思也很具特色，思路是：眼前之景--昔時之歡--現(xiàn)實之苦。可謂尺水興波，一詠三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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