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夜場散文

一個人的夜場散文

　　很久之前，我曾經“享受”過一次一個樂隊只為我一個人演出的夜場。

　　那時正是冬天，在北方雖然還沒有下雪，卻也是非常冷了。我住在鄉下一個很偏僻的地方，類似荒郊野外，與我相鄰的只有一家，是一對八十歲的老兩口。原本他們身體也是非常好的，也許必定是到了落日黃昏吧，老頭子說不行了沒用幾天就走了。

　　按照鄉下的規矩，老人去世之后，兒女們要請來很多人幫忙，并通知所有親朋好友，為他舉辦一個隆重的葬禮，鄉下人叫白事。除了請男男女女各路人幫忙之外，請一個樂隊來現吹奏場演出是不能少的。

　　老頭子是下午走的，按規矩是應該頭天下午一切準備妥當之后，第二天發喪。而第一天晚上，樂隊演員要加演一個夜場。

　　這種事情我幾乎是幫不上什么忙的，只是出于禮節去吊喪并送了一份禮。晚上，吃過飯之后，喪禮大操辦安排幾個人男人輪流守靈，其他人員就可以散了。而樂隊演員們的演出也正式開始。

　　這些樂隊幾乎都是個人組建的，但舞臺和音響樂器設施還是比較規范的，（也有極簡單的就用一輛大車，加上四壁和頂棚，頂棚吊燈，里面放著樂器，把一側箱板敞開下面打支架，就成了一個流動舞臺），一些民間藝人，和現代演員相互配合，常常是熱歌勁舞戲曲雜技甚至東北二人轉和一曲曲嗩吶穿插表演。今天老人去世請的樂隊還是比較正規的，因為老人三個兒子還有女兒生活都比較殷實。如果兒女們生活比較拮據這個晚場是可以不唱的。

　　吃過飯，忙了半天的人們有的早就回家了，有的十個八個聚在舞臺下看演出，如果平時，一般這種演出也是會吸引很多人來看的，但是現在因為是冬天，大家都不愿意出來，而且這個地方距村莊也實在是遠，所以來看歌舞的人寥寥無幾。但演出是不能含糊的因為主人家已經花了錢了。

　　我原本是沒打算去看的，吃過飯收拾完就縮在火坑上看電視劇。因為離得近，外面演出的動靜直接沖進來，架子鼓和超大音響配合，那聲音就像在窗子跟兒下一樣！無奈，我還是關了電視，走出門口。那個舞臺幾乎就在我的門口邊上。

　　朦朧的燈光下，幾個民間樂師捧著自己的家伙事在配合著伴奏。有幾個男女演員在邊上坐在候場。中間有個人正在唱《智斗》，——是一個人演三個角色的智斗！我對京劇沒有多少興趣，只不過他這種略帶幽默詼諧的演唱倒是蠻有意思。輪到阿慶嫂的唱段，居然也像梅蘭芳先生一樣捏著嗓子唱小腔兒。旁邊伴奏師為了現場氣氛，時不時插一兩句打諢的旁白，比如阿慶嫂剛一開腔擺身段，師傅就冒出來一句：“看這阿慶嫂長的多俊！——連鬢胡子！”（此時演唱的演員正是連鬢胡子）臺下那些觀眾就哈哈哈大笑起來。

　　看過幾個節目，又忍過兩曲嗩吶，大概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我感覺有點冷了，臺下只剩值班守靈的十來個人。剛才唱唱跳跳的女演員披著軍大衣低頭休息，看樣子略有了困意。我不想再看了，轉身回到屋里。飛快地拖鞋和外套，躺到炕上。

　　被窩里熱乎乎的暖意似乎在催我早睡，我閉著眼，心理暗暗體味著溫暖的舒適。可惜，翻騰有半個小時，我還是睡不著，沖耳的電子琴和架子鼓噪音攪得根本無法入睡。我拿起手機上網，剛剛打開一會，就聽見外面一個男聲，他在演唱張明敏的《我的中國心》那水平不是一般的模仿，也不是像平常他們有些夸張和松松垮垮的演唱，而是非常認真投入。我靜靜聽了一會，就躺不住了，我要去看看這個人是誰。

　　于是，我第二次起來，穿上羽絨服，戴上絨線帽，又圍了一條圍巾。

　　舞臺上的燈光有些慘淡，一個男人正在投入的演唱，那些民間樂師早就休息去了，只有架子鼓手和電子琴師還在舞臺上堅持著。旁邊還有兩個女演員也在等待著。現在很多歌手演出和跳舞的演員都是用優盤放原伴奏，根本用不著現場伴奏，舞臺上這個演員也是。我再看看臺下，居然一個人也沒有了！

　　夜場唱到現在，成了一個很尷尬的局面。但是盡管沒人聽，他們也要唱完，因為夜場的時間是有規定的，必須到十點才能結束。我只身一人兀立在臺下不遠的地方。剛才明明聽見演員說：接下來我為大家演唱兩首張明敏的歌曲，希望各位喜歡！他說的那個“大家”原來是根本沒有人。

　　那個演員也發現了我，他一邊唱時不時用欣慰的目光看著我。聽完一首歌之后我本打算回去，但是看看舞臺上的演員，我還是決定留下來。讓一個如此敬業的演員對著空無一人的曠野演唱是不公平的。

　　“下面有我們兩位年輕的美女演員做印度舞表演！”我終于知道她們裹著大衣堅持，原來是還有節目的。只見兩個人站起來，毅然脫了大衣，露出里面單薄的金黃色綴滿亮片露臍演出服！我不禁打個冷戰！在下面喊一句：別脫了吧！那兩個人沒有理會我的建議。樂聲響起，兩個人就擺動手腕，扭動著腰肢，妖嬈的跳起印度舞。那一曲我從內心幾乎是跟她們一塊熬過來的，當她們表演完習慣性鞠躬謝幕，我真想也給她們鞠個躬！

　　“接下來我演唱一首北國之春希望能喜歡，謝謝”待那個男演員再次報幕，好像有意識的把大家去掉了。我知道他現在幾乎就是為我一個人在唱歌了。他唱的確實非常好！但是我沒有鼓掌，只是默默的站著聽。但是我看得出他的情緒很興奮！眼睛里滿是熱情。女演員表演完已經休息去了。此時架子鼓手和電子琴師也許是無聊，也許為了驅趕困意，時不時插幾句臺詞，偶爾也會跟著伴奏曲多此一舉的打一通鼓，彈奏一個花樣兒，那個男演員極其投入的唱著，舉手投足都非常認真。

　　我忘了他給我唱了多少歌，也忘了那晚上曾經是不是凍壞了，只記得曾經有過這么一次，有個樂隊，有個歌手，那么認真的為我一個人唱過一次夜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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