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在別處(梅嵐轉載)
沈方
有時侯，詩歌與電影、歌曲相似，會在非常偶然的經歷中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時也加深了你對詩歌的的理解。在雨天的下午，或者是一次旅行；在朋友聚會上，或者是孤獨的沉思中。這樣的奇跡隨時都會出現，此情此景，也就是詩意的降臨，也就是對詩歌的感覺。借用禪宗的語言來說，就是頓悟。
“一天的黃昏，/在咖啡店里，/偶然的看見了你，/我忘了帶錢你代我付了，/心里有多少感激。/ 這一天有多甜蜜，/因為它呀多美麗。/時光象流水匆匆的過去，/我們舍不得分離。/你忘了問我住在哪里，/ 我也忘了問你。”那次，我是在朋友家中談天，中途，朋友另有事情出去三、五分鐘。這時，我從錄音機里第一次聽到臺灣高勝美的這首歌，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至今還能清晰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后來我反復誦讀歌詞，感到這是一首不錯的小詩。從而，我改變了以往對流行歌曲的輕視。臺灣的現代詩代表詩人紀弦曾經堅持說：詩是詩，歌是歌，所以我們不稱詩歌，而稱詩。至于我還是傾向于稱為詩歌，當然詩不等同于歌，但歌至少是詩的一部份。
對于詩人來說，詩歌可能是他存在的一個形式，“我思故我在”，詩歌使詩人具有形而上的體現。對于我來說，我更愿意相信詩歌是個人的一件生活工具，當然它不可能給我帶來物質的滿足，但是詩歌可以使我得到治療，然后再理性地去面對生活。試圖以寫作詩歌而傲視眾生，把自己營造成一個貴族，那顯然是危險的做法。保持一種詩歌貴族的精神，并不等于要與生活拉開距離，把詩歌搞成空中的閣樓。一些詩人這樣做了，也就失去了一些引導我們進入閱讀的詩作。對詩歌本身的意義可以有許多種說法，但詩歌最強有力的作用只有詩歌寫作者自己明白。寫完一首詩之后的寬慰感覺，是每個人都值得嘗試的快樂。只有從這一點認識出發，才有可能真正抵達詩歌深處，才有可能產生“好詩”。
閱讀詩歌需要心境，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戀愛的人會閱讀《白朗寧夫人的十四行抒情詩》和普希金，也許還會抄一段：“我坐在你的容光下，象沐浴在陽光中的/嬰孩，那閃爍的眸子無聲地泄露了/顫動在那顆小心里的無比的喜悅。”寫進初戀的情書。憤世嫉俗者可以閱讀馬雅可夫斯基等等；流亡者可以閱讀聶魯達；困居斗室者閱讀艾青的《蘆笛》，會更有深刻的體會；憂郁者自然就在戴望舒長長的《雨巷》里彷徨了。背井離鄉的游子，閱讀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情不自禁熱淚盈眶。這些幾乎已是人們的常識，但是還有許多不為一般讀者熟知的詩人詩作，更加深刻、細致、具體表現了我們日常的心情。這是我內心向往的詩歌寫作，比已經成為傳統的詩歌更讓人動心。有一陣子，我因為工作調動，搬了一個地方。舊有的、熟悉的遠去了，周圍環境都是陌生的，難免會有些不適應之處。人們對我也是陌生，總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我，在不夠熟悉以前，他們好象有另一個語言系統，而我是不得入其內。也許由于這就多讀了一點書，巧的是讀到了加拿大女詩人瑪阿特伍德的一首詩《最初的鄰居》，我不禁發出會心的笑聲。
詩歌寫作，也離不開對詩歌的閱讀，既有對前輩詩歌的閱讀，也有對同時代詩歌的閱讀，而且還不可避免地會作些借鑒甚至模仿。有的詩人就是從模仿開始詩歌寫作的，在現代漢語詩歌史，這樣的例子幾乎屢見不鮮。詩歌傳統和其他詩人的影響，對每一個詩歌寫作者都是無法回避的。對既存文本的借鑒，是創新可能性的前提。而一個寫作者寫出他的詩歌，通過閱讀讓我們為之感動，從普通讀者的角度看，除了感動不需要別的什么。
詩歌批評的建立，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有時侯，批評很容易就脫離寫作本身，離閱讀更是十萬八千里了。我們所見到的批評，往往是自言自語式的游離于作品的疆域，這種批評所重視的是樹立“主義”的旗幟，以權力話語強制讀者去閱讀“批評”的文本。我以為批評是非常具體的技術性工作，是對寫作和閱讀的關注。而且，我更傾向于接近閱讀的批評，雖然從閱讀角度的批評是批評家所不愿做的俗事，但恰恰是讀者需要的。
有一個問題可以說是一個根本性的問題：詩歌寫作是為什么？閱讀詩歌主要是獲得感動，一些屬于智力空間的文字游戲式的詩歌，大多數人沒有興趣。因此，詩歌的寫作主要也是由自己的感動產生，或者說是自我安慰、自我解脫也未嘗不可。這是低調、平常的說法，也是大多數人應持有的寫作態度。也許，就在我們不是憑著一股膚淺的熱情去接近詩歌的時侯，恰恰正是我們能夠讀到或寫出好詩的時侯。在我放棄了一些早年對詩歌的狂熱之后，才明白詩歌還存在于我的生命里。我們不可能喜歡全部的現代詩歌以及翻譯詩歌，就是古典詩歌名篇也同是如此。就象我們不會喜歡所有的小說、全部美術史上的繪畫作品、每一部電影一樣。況且現代漢語詩歌還尚處在不夠成熟的階段，在多元的背景下面，我們也不能要求所有的讀者都涌向詩歌。而詩歌通常不喜歡長篇大論，不象小說需要一個漫長的閱讀過程，也不象一弄就是幾十集的電視連續劇，每天播放兩集，一播就是一個月，故事被拉得很長很長。詩歌在于品味，是一種情緒化的東西，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詩確實猶如酒。
一個詩人可以憑借詩歌走遍世界，詩歌相當于一對飛翔的翅膀。過去，列寧說《國際歌》的作者歐仁鮑狄埃可以憑這首歌走遍整個歐洲。當然，詩人并非是旅游消費者，他不是為了周游世界而寫作詩歌，他的目標是到達閱讀者的內心世界。不然，詩人豈不成了手持詩稿到處混飯的角色。詩歌憑借著一種穿越時空的力量，圍繞在我們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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