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都督遂安公壽以貪得罪，上以瀛州刺史盧祖尚才兼文武，廉平公直，征入朝，諭以“交趾久不得人，須卿鎮(zhèn)撫。”祖尚拜謝而出，既而悔之，辭以舊疾。上遣杜如晦等諭旨曰：“匹夫猶敦然諾，奈何既許朕而復(fù)悔之！”祖尚固辭。戊子，上復(fù)引見，諭之，祖尚固執(zhí)不可。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為政！”命斬于朝堂，尋悔之。它日，與侍臣論“齊文宣帝何如人？”魏徵對曰：“文宣狂暴，然人與之爭，事理屈則從之。有前青州長史魏愷使于梁還，除光州長史，不肯行，楊遵彥奏之。文宣怒，召而責(zé)之。愷曰：‘臣先任大州長史，使還，有勞無過，更得小州，此臣所以不行也。’文宣顧謂遵彥曰：‘其言有理，卿赦之。’此其所長也。”上曰：“然。向者盧祖尚雖失人臣之義，朕殺之亦為太暴，由此言之，不如文宣矣！”命復(fù)其官蔭。
徵狀貌不逾中人，而有膽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顏苦諫；或逢上怒甚，徵神色不移，上亦為霽威。嘗謁告上冢，還，言于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外皆嚴(yán)裝已畢，而竟不行，何也？”上笑曰：“初實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輟耳。”上嘗得佳鷂，自臂之，望見徵來，匿懷中；徵奏事固久不已，鷂竟死懷中。
……
初，上令群臣議封建，魏徵議以為：“若封建諸侯，則卿大夫咸資俸祿，必致厚斂。又，京畿賦稅不多，所資畿外，若盡以封國邑，經(jīng)費頓闕。又，燕、秦、趙、代俱帶外夷，若有警急，追兵內(nèi)地，難以奔赴。”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運祚修短，定命自天，堯、舜大圣，守之而不能固；漢、魏微賤，拒之而不能卻。今使勛戚子孫皆有民有社，易世之后，將驕淫自恣，攻戰(zhàn)相殘，害民尤深，不若守令之迭居也。”中書侍郎顏師古以為：“不若分王宗子，勿令過大，間以州縣，雜錯而居，互相維持，使各守其境，協(xié)力同心，足扶京室；為置官寮，皆省司選用，法令之外，不得擅作威刑，朝貢禮儀，具為條式。一定此制，萬世無虞。”十一月，丙辰，詔：“皇家宗室及勛賢之臣宜令作鎮(zhèn)藩部貽厥子孫非有大故無或黜免所司明為條列定等級以聞。”
(節(jié)選自《資治通鑒唐紀(jì)九》)
翻譯：
交州都督、遂安公李壽因貪污犯罪。太宗因瀛州刺史盧祖尚文武全才，廉潔平易而公正，便征召他入朝，諭告他：“交趾郡很久不得賢人去治理，需要你前去鎮(zhèn)守安撫。”盧祖尚拜謝出朝，不久又后悔，以舊病復(fù)發(fā)相辭。太宗讓杜如晦對他傳旨道：“一般的人尚能夠重視諾言，你為什么已答允了朕而又后悔呢！”盧祖尚執(zhí)意辭退。戊子日(十五日)，太宗再次召見他，曉以道理，盧祖尚仍固執(zhí)己見，拒不從命。太宗大怒道：“我派人不行，又如何治理國家呢？”下令將盧祖尚斬于朝堂之上，不久又后悔。過了幾日，與大臣議論“齊文宣帝是怎么樣一個人？”答道：“齊文宣帝狷狂暴躁，然而人與他爭論時，遇到理屈詞窮時能夠聽從對方的意見。當(dāng)時前青州長史魏愷出使梁朝還朝，拜為光州長史，他不肯赴任，丞相楊遵彥奏與文宣帝。文宣帝大怒，召入宮中來責(zé)備。魏愷說：‘我先前任大州的長史，出使歸來，有功勞沒有過失，反而改任小州的長史，所以我不愿意成行。’齊文宣帝回頭對楊遵彥說：‘他講得有道理，你就寬赦他吧。’這是齊文宣帝的長處。”太宗說：“有道理。先前盧祖尚雖然有失做大臣的道義，朕殺了他也過于粗暴，如此說來，還不如齊文宣帝！”下令恢復(fù)盧祖尚的官位以蔭庇其子孫。
魏徵相貌平平(或：不超過普通人)，但是很有膽量謀略，善于回轉(zhuǎn)皇帝的主意，常常觸犯皇帝臉色苦苦諫諍(或：竭力上諫)。有時碰上太宗非常惱怒，他面不改色，太宗的神威也為之消褪。他曾經(jīng)告假去祭掃祖墓，回來后，對太宗說：“人們都說陛下要臨幸南山，外面都已嚴(yán)陣以待、整裝完畢，而您最后又沒去，不知為什么？”太宗笑著說：“起初確實有這個打算，害怕你又來嗔怪，所以中途取消了。”太宗曾得到一只好鷂鷹，將它置于臂膀上，遠(yuǎn)遠(yuǎn)望見魏徵走過來，便藏在懷里；魏徵站在那里上奏朝政大事，故意很久不停下來，鷂鷹最后死在太宗的懷里。
起初，太宗令大臣們議論分封諸王的事，魏徵認(rèn)為：“如果分封諸王建諸侯國，則卿大夫們都資賴俸祿生活，必然導(dǎo)致大量征賦(來供給他們)。另外，京城一帶征收的賦稅不多，要依靠京都以外的州縣，如果拿國邑盡封給王公，則國家經(jīng)費頓時短缺，再加上燕、秦、趙、代諸國均管轄有夷族，如有出現(xiàn)緊急情況，到內(nèi)地調(diào)兵，路途遙遙，難以及時奔赴所在地。”禮部侍郎李百藥認(rèn)為：“朝廷運祚的長短，命在上天，堯、舜都是大圣人，守定國祚卻不能長久；漢、魏出身低賤，恣縱卻國運長久，推卻不掉。如今讓皇親國戚子子孫孫均有自己封國的百姓與土地，幾代之后，將驕奢淫逸，相互攻伐殘殺，對老百姓危害尤大，不如保住現(xiàn)狀，令他們更迭居位來得好！”中書侍郎顏師古認(rèn)為“不如分封親王宗子，不使他們過于強(qiáng)大，以州縣相間隔，交錯為界，互相維持牽制，讓他們各守境土，同心協(xié)力，足以扶助京城皇室。設(shè)置官吏，均由尚書省選拔錄用，除皇朝法令外，不許他們擅自施行刑罰，朝貢禮儀，都定有條例格式。這種制度一旦確定，千秋萬代可保平安。”十一月，丙辰日(初一)，太宗下詔：“皇室宗親以及功勛賢能大臣，應(yīng)讓他們擔(dān)任地方長官，并傳給其子孫，沒有大的變故，不得隨意黜免，各部門明文規(guī)定條例，定下不同等級以上報朝廷。
[《資治通鑒唐紀(jì)九》原文及翻譯]相關(guān)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