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秋意散文
人是會走的樹，樹是站立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樹和人一起經(jīng)歷風(fēng)雨，一起感悟炎涼，一起體驗生命。它讓人懂得靜觀，學(xué)會沉思，真可謂“一葉知秋意，一樹識菩提。”
肖薇家的窗戶正對著遼河公園一片楊樹林，夏天郁郁蔥蔥，秋天色彩繽紛。當(dāng)初購樓時，就是相中了這里的景色。如果站在窗前，就看到窗外挺拔的樹就在眼前，那么俊逸，那么舒展，和站在樹底下看它們，竟是完全不同的姿態(tài)。
每天清晨，肖薇起床以后，便會拉開窗簾，推開窗子，對著眼前綠意濃郁的樹深呼吸。到了晚上，肖薇去拉窗簾的時候，也會站在窗前，看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樹。閑暇時，肖薇會走進樹叢中，看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樹影；聽鳥兒清脆的叫聲和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清晰而溫柔的傳來。肖薇有時會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棵樹，在靜寂中細數(shù)從枝葉間漏下的時光。
星期六的上午，肖薇在家里打掃衛(wèi)生，平時因為要上班，只能簡單清潔。下午，肖薇回家看望父母，兩個老人都已經(jīng)七十幾歲，但仍堅持獨居。走進房間，就聞見一股風(fēng)濕膏的味道。父親坐在桌邊看書，老人一直堅持學(xué)習(xí)的習(xí)慣，母親正躺在床上，看見肖薇走進來，欲起身坐起來，卻忍不住痛苦的呻吟。肖薇趕緊走上前說：“媽，你躺著吧，風(fēng)濕病又犯了。”母親顯然是怕她擔(dān)心，解釋說：“就是肩膀有點兒痛，不礙事的，我已經(jīng)吃過藥了。”“我還是陪你去醫(yī)院看看吧。”肖薇擔(dān)心地說。“不用，要是不見好再去看吧。”母親說。父親這時也說“也許吃過藥，貼上膏藥就好了。”肖薇想父母說得也有道理，就開始干活。一個下午，肖薇洗衣服、收拾屋子，忙得滿頭大汗。母親心疼的說“歇一會兒吧。”肖薇說：“不用歇，沒事的，我多干點兒，你們就可以少干點兒。”天就要黑了，父母催促著肖薇回家。肖薇臨走時叮囑父親，如果母親的病不見好就給她打電話，她陪母親去醫(yī)院，父親答應(yīng)了。
回到家里，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兒子因為要上晚自習(xí)，晚飯和同學(xué)在學(xué)校吃。老公也沒有回來，大概又在哪兒和朋友喝酒。肖薇簡單的給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面條，肖薇疲憊的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接著是門被拉開的聲音，肖薇的老公王志鵬回來了。王志鵬走路踉踉蹌蹌，臉漲得通紅，嘴里噴著酒氣，明顯是喝多了。肖薇忍不住埋怨：“又喝這么多，你有糖尿病，酒精肝你不知道嗎？”王志鵬打著酒嗝說：“一個老同學(xué)回來了，多年未見，多喝了幾杯。”“即便是多年未見，也不一定非要喝多了，才顯得有感情。”“難道你非要把自己喝得起不來，你才滿意嗎？”見肖薇嘮叨，王志鵬索性不再接她的話茬，拿起遙控器開始調(diào)換頻道，嘴上還說：“老婆，換個臺可以嗎？”“你不是已經(jīng)在調(diào)臺了，還問我干什么。肖薇也不想再和他廢話，拿起一本書回了臥室。
八點四十，再次傳來開門的聲音，肖薇知道，是兒子王思博回來了。兒子今年上高一，長得很像媽媽，是一個清秀的男生，碩大的書包壓在他的背上，讓他有點兒直不起腰。肖薇心疼的拿下兒子背上的書包說：“書包里的書本太多了，每天上哪科的課就拿哪科的書。”兒子說：“這幾天老串課，過幾天就好了。”兒子把書包放進房間，坐到電腦桌前，想玩一會兒游戲，肖薇同意了，她想讓孩子放松一下。肖薇看了一眼躺在沙發(fā)上的老公，王志鵬已經(jīng)睡著了，鼾聲如雷。肖薇關(guān)了電視，走過去推王志鵬，讓他回臥室去睡，他卻扒拉肖薇的手，不肯起身，嘴里還不住的嘟囔著，肖薇真想給他一個大嘴巴，看看旁邊的兒子忍住了，只好拿過一條夏被給他蓋上。兒子玩得正酣，肖薇叮囑他，十一點之前一定要睡覺，自己則回臥室看書。
五月的一個星期天的下午，肖薇正在發(fā)廊看著手機等著做頭發(fā)，手機的微信忽然多了一條消息，肖薇點擊進入，原來是高中的同學(xué)新建了一個微信群，邀請她入群，肖薇馬上接受了邀請。剛一入群，就有同學(xué)和她打招呼，有本市經(jīng)常見面的，也有外地多年未見的，肖薇介紹自己的現(xiàn)狀，也詢問同學(xué)的近況，有些多年未見的同學(xué)終于通過微信再次聯(lián)系起來。大家商定要搞一次聚會，爭取所有的同學(xué)都參加。群里的同學(xué)不斷增加著，有人提起了李春輝，卻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他和所有同學(xué)都失去了聯(lián)系。一天，韓美娟說她通過李春輝的弟弟，找到了李春輝的電話，打電話過去，卻沒有人接。韓美娟給肖薇發(fā)來微信（她們已經(jīng)是微信好友）“那個對你如癡如醉的人被我找到了，只是他沒有接我的電話。”肖薇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回復(fù)她“也許他不知道你是誰，所以沒接電話，多理解吧。”肖薇想，二十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聚會定在端午節(jié)的第二天，這天的晚宴安排在全市最好的綠洲大廈。同學(xué)們陸陸續(xù)續(xù)的到來，有在本市工作的，也有外地趕來的。大家聚在一起熱切的聊著，敘述著別后的經(jīng)歷。李春輝也來了，他還是上學(xué)時的樣子，瘦瘦高高的，并沒有像這個年紀的中年人開始發(fā)胖，還是戴著白框的眼鏡，只是臉上有了歲月的風(fēng)霜，沉穩(wěn)了許多。吃飯的時候，李春輝坐在了肖薇的旁邊，他對肖薇說：“你還是過去的樣子。”“你的變化也不大呀。”“你現(xiàn)在在哪兒工作？”“在市里的一家技校上班。”兩個人彼此詢問著對方的近況，李春輝提到了他的妻子：“我妻子她很像你。”肖薇馬上說：“她比我強多了。”這時，周春曉過來敬酒，肖薇習(xí)慣性的站了起來，看她站起來，李春輝也站了起來。在臨桌敬酒的汪海洋看到了說：“你們在審他倆嗎？他倆為什么要站起來。”李春輝輕輕的把手放在肖薇的腰上，說：“我們倆是好朋友。”肖薇有點窘，抬頭正看見周春曉正定定的看著她，她扭動身體，想擺脫那只手，李春輝感到了，訕訕的放下了他的手。坐下以后，肖薇又端起了酒杯，李春輝竟然下意識的站了起來，離開了座位，他大概以為肖薇要離開吧，肖薇只好把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了。她想，其實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把她定位成一個好朋友，把手放在腰上也只是表示友好，只是她是一個保守的人，她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不習(xí)慣異性的這種行為。
第二天，同學(xué)們一起游蓮花湖，中午就在園中的飯店用餐。這次李春輝沒有坐在肖薇的旁邊，坐在肖薇旁邊的是王建，王建的另一邊是洪靜，王建和洪靜聊得很熱鬧。突然王建就提起了李春輝，說他正在QQ上與朋友聊天，李春輝加了進來，他那時正在韓國為他所在的企業(yè)聯(lián)系業(yè)務(wù)。李春輝問起王建的近況，也提到了一個女同學(xué)，洪靜就問：“誰呀？”王建就用手指著旁邊的肖薇說：“她唄。”肖薇靜靜的聽著，她想問王建，李春輝都說了些什么，可是她不敢問。
晚上，聚會的同學(xué)們在森林公園的廣場舉辦了歌舞晚會。初夏的夜晚，空氣中散發(fā)著淡淡的花香，廣場上的霓虹閃爍，映照著人們忽明忽暗的臉，歌聲飄蕩在廣場的上空，把大家?guī)Щ亓算露酀臅r光。跳交誼舞的時候，肖薇想，李春輝如果請她，她就接受，可是李春輝沒有邀請她。跳集體舞的時候，董建軍把李春輝安排在肖薇的旁邊，肖薇拉著李春輝手的時候，分明感到了那只手的疏離。她想，他真的是要疏遠她了。不過這樣也好，因為他們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了。但是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絲不舍。
聚會之后，韓美娟把她給肖薇和李春輝拍的一張合影發(fā)給了肖薇。那是在蓮花湖的時候，大家聚在湖邊時，韓美娟對肖薇說：“我給你倆拍一張照片。”李春輝很高興的走到了肖薇身邊，肖薇卻很緊張，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照片上的李春輝滿面笑容，肖薇卻板著臉，她想，如果自己能笑一笑就好了。
李春輝把一首經(jīng)典老歌《昨日重現(xiàn)》發(fā)到了微信群里，肖薇點擊了播放。當(dāng)舒緩悠遠的音樂響起時，深情的歌聲娓娓道來，敘述著曾經(jīng)的故事，那充滿懷舊傷感的聲音，深深觸動了她的心弦。記憶中的青春時光，像一幅流動的畫卷，清晰浮現(xiàn)在眼前，她一時間心如潮涌，禁不住淚流滿面。她忍不住拿起筆，寫了一段心語，發(fā)到同學(xué)微信群里。
曾經(jīng)青春年少，背起書包走進學(xué)校，坐在教室里，聆聽老師的教導(dǎo)；曾經(jīng)滿懷理想，目光凝聚在書本上，用手中的一支筆，描繪初生的朝陽；曾經(jīng)那么愛笑，讓灑在臉上的陽光，像一朵花一樣，綻放在嘴角；曾經(jīng)那么愛哭，在秋雨綿綿的日子，看著一部愛情劇，忍不住熱淚盈眶；曾經(jīng)喜歡登高望遠，繽紛的思緒，跟隨著風(fēng)的腳步，飛向高山之巔、白云的身旁；曾經(jīng)喜歡一首歌，無數(shù)次單曲循環(huán)，讓歌聲生出翅膀，化作繁星點點。那些花開、那些日落，那些單純清澈的時光，以及年少的憂傷，掉落在記憶的長河中，早已一去不返；靜靜的看著天空，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想念曾經(jīng)的喜怒哀樂，想念曾經(jīng)的肆無忌憚。
這天上午九點剛過，肖薇正在看一本學(xué)校剛發(fā)的培訓(xùn)教材，手機的微信傳來了提示音，肖薇打開一看，是好友添加邀請，屏幕上顯示著“我是李春輝”肖薇楞了一下，顫抖著手點擊了同意。
“你好”
“你好，《昨日重現(xiàn)》，唯美經(jīng)典，我很喜歡。”
“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還會見到你。”
“我也一樣，很高興見到你。“”
“我要忙了，有時間再聊。”
“好”
周日的下午，肖薇和同事去公園燒烤回來，剛進家門，手機響了，是李春輝發(fā)來的：
“別生氣，給你出一道選擇題：一個男生喜歡了一個女生很久，但是他們最終沒有走到一起，如果他們在一個城市，會檫肩而過嗎？”
屏幕上的文字，雖然沒有表情，但是肖薇讀懂了李春輝的細心和體貼。他是怕她不高興，所以才會用這樣一種方式，不讓她覺得突兀和唐突。
“你希望得到什么樣的答案，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要如何才能跟上你的腳步。你能考上名牌大學(xué)，可我連普通大學(xué)都考不上，以后也只能在小縣城找工作，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因為連個開始的機會都不給，所以恨了你好多年。”
“開始又如何，難道你會為了我回到小縣城，即便是你愿意，我又怎么能讓你為了我放棄自己的未來，我瘦弱的肩膀如何承擔(dān)得起這么重的擔(dān)子。”
“這么多年我一直牽掛你。”
午后的陽光和煦，把它溫暖的光輝灑在肖薇的身上，一絲傷感掠過肖薇的心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為什么會喜歡我？”肖薇終于問了這個她一直想知道的問題，因為在她看來，她不漂亮，學(xué)習(xí)也不好，她沒有自信。
“我說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很喜歡你，仿佛你就是第二個我。”
“抱歉，讓你失望了。”
肖薇忽然覺得對不起李春輝，辜負了他的一往情深。當(dāng)年她太年輕了，只想到了兩個人的處境，而忽視了他的情感。反而是今天，她才體會到他當(dāng)年的心境。
“照片很漂亮”
肖薇新?lián)Q了頭像，是她和同事去長白山時拍的。
“你的意思是說人不漂亮，只是照片拍得的好。”
“你在我心里就是漂亮的`”
心頭一陣悸動，肖薇趕緊寫道“開玩笑，你別介意。”
“我不喜歡你的頭像，因為我不喜歡動物。”
“換了”
心頭再次一陣悸動，肖薇想也許不該和他說這樣的話。
李春輝的頭像變成了一個小男孩兒，肖薇知道那是他的兒子，因為李春輝在群里發(fā)過他和兒子的合影。
肖薇也把兒子的照片發(fā)給李春輝看。
“你兒子很像你”
“你兒子不像你，一定是像媽媽了。”
很快，李春輝發(fā)過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和李春輝的兒子長得很像。肖薇想起李春輝說過自己的妻子很像她的話，看不出哪里像自己，她想一定是性格相像吧。
“如果當(dāng)年的決心大一點兒，你的兒子，我的兒子，也許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肖薇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了。她想一個男人想和你生孩子，那他一定是真心想和你過日子，只是她已經(jīng)錯過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涌上心頭，仿佛丟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一天晚上，肖薇看微信群里同學(xué)的聊天記錄，一個名字叫韓麗的女同學(xué)和李春輝聊了很多，她噓寒問暖，關(guān)心體貼，甚至說要幫李春輝撫養(yǎng)孩子（因為李春輝的孩子比別的同學(xué)家的孩子小）。肖薇知道韓麗對很多她能看得上的男同學(xué)都很熱情，而且她也知道這也只是說說，可是她還是不舒服。她忍不住發(fā)信息問李春輝：
“韓麗很熱情是吧，你們男同學(xué)是不是都很喜歡和她聊天。”
“你吃醋了？如果你當(dāng)年是個大醋壇子就好了。”
肖薇無言以對，她想我真的吃醋了嗎？但是她確實有一種自己心愛的東西要被別人搶走了的感覺。她不禁問自己，我這是怎么了，自從上次兩個人敞開心扉聊天以后，李春輝的影子不時出現(xiàn)在肖薇的眼前，他說過的話，她想了一遍又一遍，想到傷心處，淚水奪眶而出；聊天記錄，也是看了一回又一回，看到動心處，不禁心潮起伏。這樣的胡思亂想讓她備受煎熬。她想，難道我真的是太寂寞、太孤獨了，需要一份慰藉，需要一份牽掛？其實她想要的，無非是每個傻女人都想要的，有人等、有人疼、有人懂。
學(xué)校放暑假了，兒子不用去上學(xué)了，可他卻是郁郁寡歡。肖薇想起問兒子要期末考試的成績單，兒子不情愿的都拿了出來。肖薇一看，兒子的期末年級排名竟然從平時的四、五十多名下降到一百二十名，肖薇心里很吃驚，兒子雖然平時不愛學(xué)習(xí)，也不拔尖兒，但成績尚可。她開始自責(zé)，她太自私了，迷失在自己的情緒里，幾乎忘記了還有一個兒子，忘記了一個母親的責(zé)任。她不是一個小女孩兒了，她是一個母親。她沒有責(zé)怪兒子，而是耐心的幫他分析成績下降的原因嗎，并且制定了補課計劃和學(xué)習(xí)計劃。她想，這才是她應(yīng)該有的生活。
傍晚，下起了一場大雨，雨嘩嘩的下著，雨點噼噼啪啪的拍打著玻璃，窗邊的樹在風(fēng)雨中隨風(fēng)搖擺著，雨點無情的砸在它的身上，可它還是頑強的堅持著，挺立在哪里。
第二天清晨，肖薇打開窗子，雨過天晴，空氣格外的清新，窗邊的樹被雨洗去塵埃，樹葉更加碧綠，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分外茂盛，充滿生機。一場大雨過后，肖薇的心情也跟著樹葉變得清凈起來。
整個假期，兒子一直在補課。秋天到了，學(xué)校開學(xué)了，第一次月考以后，兒子拿回了成績單，他居然考進了年級排名的前三十名，他開始變得自信起來，臉上也有了笑容。
肖薇想，我們是該珍惜已有的生活，她決定和老公談一談。
秋漸漸的深了，窗邊的樹沒有往日那樣蒼翠茂盛了，樹葉落了一地。這天傍晚，肖薇走進了這片樹林，夕陽把金色的余暉灑在樹葉上，黃色的樹葉閃著點點金光，在風(fēng)中旋轉(zhuǎn)著，飛身擁抱大地。它抖落一身的枯萎，把曾經(jīng)的綠意留在人們的眼中，把寂寞和痛苦融進生命的土壤，滋養(yǎng)另一個新的生命，讓生命的樹更加繁茂和昌盛。落葉的墜落是為了新的樹葉的誕生，待到下一個輪回，葉子依然會綠滿枝頭，綻放生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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