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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的情感散文
這個周末，我沒有回家。父親打電話來說老屋拆了，娘好幾天都沒怎么吃飯。我知道，娘不僅吃不下飯，夜里肯定也睡不著。因為這被夷為平地的老屋，一磚一瓦，一梁一棒，都是她親力而為的。
父母親從祖父的戶頭分出來，在這個宅子另立門戶生活很久了，那時我還沒有出生。我們村的土地還沒有承包到戶，勞動都在大集體，搬過第二年，才分的地。
聽父親說，從祖父宅子里搬出來時，我們家最初蓋的房子，是當(dāng)時最流行的“土墻瓦面”。顧名思義～泥土砌的墻，紅瓦繕的頂。我想象不出：那樣高大的三間屋子，父母親和親鄰們，是怎么一點一點壘蓋起來的？
從小到大，父親總愛在我們兄妹仨跟前說：“你娘能干哦，我們第一口房屋，所有的蘆笆（當(dāng)時的屋頂都是起脊的，除了梁頭和主棒，其他的空間都是用蘆葦扎成的圓柱捆填充。）都是她連白加夜，一捆一捆扎出來的。”小時候我曾經(jīng)無聊地數(shù)過，一間屋大約是一百二十多捆蘆笆，三間屋，就需要近四百捆哪！
蘆葦哪里來？那是母親在秋天的時候，到村北頭的后河里割刈來的。為了保證蘆葦?shù)拈L度，先用鐮刀從蘆葦?shù)牡撞扛钕聛恚闷杰嚴(yán)丶摇＝又阉械奶J葉剝離干凈，趁著秋陽高照，晾曬干。曬干后，把所有的蘆葦纓截掉，就可以扎捆了。
捆扎成型的一根蘆笆有12米長，捆扎的時候，每隔20厘米，就要用麻繩打個結(jié)，還要注意不斷地續(xù)接和調(diào)整捆的粗細(xì)，保證從頭到尾呈圓柱形。近四百個蘆葦笆，真是一個浩大的工程。扎好后的蘆笆就像一根根結(jié)實的木棍，難怪能承擔(dān)厚重瓦片一年又一年的壓力呢。母親就這樣一邊一根根地捆扎蘆笆，一邊操持家務(wù)。如果說，這房子是父母親用血滴汗點壘起來的，一點也不為過。
木匠上工了，發(fā)現(xiàn)還缺少一根大梁。母親趕到了爺爺?shù)恼樱D(zhuǎn)了一圈后，看中一棵大榆樹。她找來一根粗繩，繞成圈，套在肩上，別上斧子，蹭蹭蹭爬上榆樹。將繩子一頭拴在腰間，一頭系在樹干，用斧子將所有的分支分干砍了下來，滑下主干，找了鄰居用鋸放倒，終于解決主梁的.問題。那時候，前后村的一些奶奶們，都經(jīng)常在一起嘮嗑：“找兒媳婦，就找小青娘這樣能干的！”
童年，這所房子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人被鎖在屋里。父親在鄰村教書，母親要去田里干活，兩個哥哥去上學(xué)，沒人看管我。于是，坐在凳子上，順著門縫瞅家人的身影，是我每天的必修課。五歲的時候，父親把我?guī)チ藢W(xué)校，從此，我也結(jié)束了整天被鎖在屋里的生活。
在我們小的時候，很多同齡人都是放養(yǎng)的。大人下田干活，孩子就扔在家里，或者放在院外，隨他往哪里溜達(dá)。可我，就從來沒有這份“自由”。父親跟母親說：“小女孩子就該規(guī)規(guī)矩矩呆在家里，瞎跑胡野像什么樣子？況且門前有水！”
門前怎么會有水？是因為宅子的地理位置特殊。老宅地處村子的最南端，門前有一條東西貫通的大路，連接著東邊的官莊，通向鎮(zhèn)上。朝西走，穿過高臺堰，就和姚集鎮(zhèn)接壤，交通非常便利。路南是渠。這條渠，可是我們前后五六個自然村水稻豐收的保障。黃河的水，就是通過這條主渠，再流經(jīng)縱橫交錯的田間溝河，最后流進(jìn)稻田里。
一年四季，渠里都有水。最美的時候是夏天。清悠悠的河水，自東向西流淌著。渠兩旁，芳草萋萋，綠樹成蔭，林間的鳥雀盡情歡歌。偶爾，會傳來“砰砰”嬸子、阿婆們用棒槌捶打衣服的聲音，歡快的節(jié)奏，伴著爽朗的笑聲，隨著清波，緩緩地流淌。
夏天的水渠也是最熱鬧的。一到暑假，水渠就成了孩子們天然的泳池。男孩子們，離了大人的眼，就竄到水中。會水的，扎個猛子，踩個水。不會水的，趴在岸邊口撲騰著。正對我家門前的渠岸，被母親挖了一級一級的梯凳，所以呀，就數(shù)這灣兒的人最多。鬧騰了一個白天的水渠，在傍晚時分稍微地小憩了一下。當(dāng)夜幕降臨后，女孩子和媽媽們，悄悄來到河邊，洗去滿身灰塵，也洗去一天的疲勞。當(dāng)洗漱的人群逐漸從水里上岸，那門前的土路，便撒滿歡聲笑語。
夏夜的風(fēng)，似乎總愛在我家的麥場上閑逛。于是，我家門前又成了村里的俱樂部。母親總會早早將麥場打掃干凈，搬出家里的大小板凳，擺出茶幾，冷好茶水。女人們聊家長里短，男人們抽煙喝茶，看孩子們追逐嬉鬧……
后來，這些都成了過去的事，都成了我們對兒時的種種追憶。但是，留在老家的父母們，卻依然守著這份溫暖，守著這份安詳。自從我們兄妹三人逐漸搬離老家，阿貓阿狗，小雞小鴨，都成了母親的樂趣；宅上的一草一木都和她息息相關(guān)。
如今，被拆掉的是翻蓋過兩次、帶保護(hù)層的房子。都說“故土難離”，雖說新建的村部，距離原址僅有二里路程，但是心中卻生出“現(xiàn)實的家園已經(jīng)毀滅的”念頭。更何況我的父親和母親呢？
門前的渠水里，再不見戲水的娃兒，那時而喧鬧，時而安靜的渠水，可是在懷念曾經(jīng)的時光，在留戀即將消失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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