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的優(yōu)美散文
很愛很愛自己的婆婆，是在經(jīng)歷很多很多的事情之后。
她普通得像一棵靜默的老樹：寧靜而又安然，踏實踩著自己的土地，隱秘地滋潤著自己的后代竊竊歡喜地成長。
想著她日益漸高的年齡，心里就有隱隱的顫動。這種不是血緣勝似血緣的親情，淚水不經(jīng)意就沖撞心堤，肆意的在眼眶泛濫，就像條件反射下的一種難以自控。作為兒媳的我，感覺是今生花落她家的另一個女兒。
婆婆還沒有真正享過我們的清福，就已67歲。在前兩年先后患上了心臟病和腦梗塞兩種疾病。現(xiàn)在的她盡管沒有痊愈，但依然堅守在飄香的廚房里，變著法子做著各種美味。只是她的臉有了讓我心疼的浮腫，手磨成了我不忍睹視的老繭，腳站立時就成了我怕她摔傷的顫顫巍巍，背佝僂成一種山脊般斷斷續(xù)續(xù)的弧線，頭上頂著溫暖的一遍白。我害怕甚至擔(dān)心婆婆哪一天就會倒下。我們兒媳總是勸著婆婆：“歇著，還有我們呢？”而她總是笑呵呵地說著：“我得的這些病，就是需要鍛煉。”這種溫暖的推脫，總讓我們做兒媳的像個偷食的老鼠，害怕碰見其他親人善意的責(zé)備。但大家忙著工作，圍著家里轉(zhuǎn)的時間總是很少。
婆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除了她女兒隔三差五地登門拜訪，兩個兒子的兩個家就這樣在一起吃了她做了十幾年的飯菜，從來沒有說過紅臉話。她用她柔弱的身體，隱忍的大度和寬容，支撐著這個有著三個家庭的大家：飯總是沒有吃完，公公就搶著拴上圍裙，默默地去收拾留下的殘羹剩水，鍋碗瓢盆。等我們吃好后，婆婆就笑呵呵地對我們說：“都回家吧，看著孩子做作業(yè)。”洗碗這個任務(wù)，在婆婆得病之后，才光榮下崗。我們想接過老人的接力棒，公公總說他自己也無事可做，就讓我們給他這個老來的機會，做好婆婆的拐棍！公公老搶在我們沒有吃好的情況下，就早早收拾廚房去了。等我們回過神，只能作愧疚地微笑。做兒子媳婦的，還有兩個寶貝孫子，好像是他們永不厭倦的貴賓。公公和婆婆的家，到了晚上才有他們真正的安靜。
歲月把婆婆變成了這副模樣：她說她不想接電話，因為她聽不清別人在說什么，她說的話別人也總是聽不懂，因為腦梗塞這個疾病魔手，把婆婆的語言變得像剛學(xué)說話的孩子，電話里大都是婆婆啊啊啊的回答和問答。她說也不想和公公一起購物，到超市或者菜市場，總有兩種稱呼：陌生人都會稱公公為叔叔慢走，稱婆婆為老奶奶你要小心。甚至一次婆婆和公公一起買米，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眼不花，心不跳地說出：“老大娘，讓你兒子背著，小心閃了腰。”也難怪別人，公公挺直的腰桿，頭發(fā)稀少但依然烏黑，走路依然是他老一套的.軍人步伐，穩(wěn)重而又健壯。婆婆說，自那以后，公公和婆婆只要走出這個家門，都要保持50米的距離。不然公公又要給婆婆當(dāng)一次尷尬的兒子。我們聽后，都會樂呵呵地笑著。只是我們知道公公老讓婆婆走在前面，眼睛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視線。一家人出去散步，我兒子總是牽著奶奶，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小心。走在她身后的，是一大群家族里粉絲似的兒女媳婦和孫子們。過年拍照，也總是把婆婆讓在最中間，我會對她開玩笑：“雖然你臉上有了皺紋，但你總是最漂亮的女人。”知道日子這樣日復(fù)一日地過著，和老人相伴的日子又能有多久呢？
婆婆病重那年，大家以為是她患上了重感冒，躺在鋪里說吃點藥就會好。因為自此以前，她還沒有輸過液，最多打過幾次針。大家知道婆婆的身子骨，硬朗，勤儉持家，即使病了也舍不得弄好藥，家人再勸，也無濟(jì)于事。很多時候是一拖再拖就好了，不過也沒有聽說生過什么大病。在電話里聽說婆婆病了，而且有兩天之久，總是把飯做好了，就睡在鋪里，很少進(jìn)食。我就坐不穩(wěn)了，眼前老浮現(xiàn)婆婆在我得胃病時，給我洗衣，給我喂藥喂飯的情景。難怪娘家的姐姐總是笑話我：“你戀上了你的婆婆，而不是你的老公。”當(dāng)時天快要黑了，我工作的地方離家還有一定的路程。我給單位領(lǐng)導(dǎo)請假就直接坐車回家，看見一大家人悶悶不樂，桌子上擺著婆婆做好的飯，還冒著熱氣。我首先進(jìn)入婆婆的房間，看見婆婆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好像哪里有個她想要解開的秘密。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這哪像一個患感冒的老人？我急著大聲叫著：“媽媽，媽媽。”她居然沒有理我，而是停頓了一分鐘之后才看了我一眼，平時那個常常笑微微的婆婆哪里去了？我立馬走出房間小聲嘀咕丈夫：“這么大意！媽媽都得病了，還不送進(jìn)醫(yī)院？”婆婆不愿意起床，我輕輕地拍拍她的肩：“媽媽，去看看就沒有事了。”盡管輕描淡寫地說著，而心里還真著急怕患上什么病。婆婆似乎很聽我的話，我和老公沒有顧上吃飯，就把婆婆一步一步扶著走了。公公看著我們扶著婆婆走了，才招呼著兩個才幾歲的孩子吃飯。哥哥嫂嫂也許因為勸婆婆沒有聽，公公總是習(xí)慣婆婆生病時的硬拖，不是大家不關(guān)心婆婆，而是婆婆不喜歡花錢，不管是誰的，都如此。
我是家里很神經(jīng)質(zhì)的女人，凡事帶有一種職業(yè)性的質(zhì)疑？更何況今天媽媽的感冒和平常感覺不一樣？我一定得帶著婆婆診斷個明白。不過眼前，又浮現(xiàn)了前幾年的畫面，心里害怕婆婆查不出個什么病來，我這個神經(jīng)質(zhì)的女人美名就會滑稽增值。不過對老人，要多一些身體上的關(guān)心和質(zhì)疑不會有什么壞事？
記得一次我回家，打開婆婆家的門，一看天黑了，居然沒有一個人。婆婆從來不串門走親戚，到了哪里？我居然毫不考慮就有一種強烈的恐懼。我就給老公打電話：“媽媽和兒子不見了。”然后給大哥大嫂打：“媽媽不見了，可能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接著給小姑打：“你媽媽不見了。趕快來。”信息時代，只要幾個電話，何愁沒有人來？幾分鐘時間，幾家人齊刷刷地到得那么整齊，大家都在喘著粗氣。居然沒有一個人說我神經(jīng)，因為婆婆從來沒有在要吃飯的時候出去過？而且家里還是冷飯冷鍋冷灶。大家像在偵查一件很怪異的案件，神色顯得那么凝重。
正當(dāng)大家焦急萬分，婆婆和兒子的笑聲清脆地打碎了我們的猜疑，大家笑著看著我，老公嘲諷地說：“老婆大人，希望你不要胡亂打電話，我們的細(xì)胞被你嚇?biāo)懒饲f萬。”我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你們剛才不是和我一樣嗎？虧得你和媽媽住了那么多年，不是一個電話全都嚇回來了嗎？”婆婆看著滿滿一屋人，很詫異：“我今天下午被小林纏著到她家吃飯，不去也不好，飯沒有吃完，就跑著回來給你們做飯。餓著了吧？”大家哈哈地笑著，看著我：“媽媽，你以后別去走親戚了，不然你的媳婦要嚇出神經(jīng)病來。”兒子抱著我好奇地問著：“媽媽你怎么啦？”我真不好意思回答剛才我幼稚得比我兒子還可愛的舉動。
因為方便，我們沒有直接到大醫(yī)院，而是徒步扶著婆婆走向了附近的小醫(yī)院，因為不需要繁瑣的掛號。也許是相信婆婆身體一直都好，或許輸點液就沒有事情了。再則婆婆反對到大醫(yī)院，總說那是花錢的地獄，進(jìn)去的人都得被宰。盡管我知道老人說得不是很對，不然怎么生死垂危的人都會往大醫(yī)院跑？因為確實是妙手回春，藥品也是貨真價實。為了尊重婆婆一直的看法，我們沒有一點商量就扶向了離我們家比較近的醫(yī)院。醫(yī)生和我很熟，再加上我甜甜地叫著：“叔叔，先看看我婆婆的病好嗎？”我分明看見他還在吃飯，但我覺得婆婆的病刻不容緩。他友好地點點頭就放下碗筷，就拿出了聽診器，測血壓的器械。我分明看見醫(yī)生在摸婆婆脈象的時候，眉頭緊鎖。還快速拿出測血壓的器械，熟悉地捏著。我的心也就在他的表情中變得一起一伏，我婆婆怎么了？
醫(yī)生叫著我的名字，因為他熟悉我和婆婆。每次得病都是婆婆帶著我去看病，輸液完后我結(jié)賬，醫(yī)生贊許的語氣拖得老長：“你婆婆給你結(jié)賬了。”每次都是我驚愕的表情，轉(zhuǎn)而淡淡地慚愧，婆婆總是等我輸上液后，靜靜地看著我：“不要害怕。等會我來接你，我要去買點菜，煮點稀飯給你吃，你的胃一點都不好。”我總是默默看著婆婆，微笑著。
“你過來。”我心情就像自己做了壞事，等待一場無期徒刑的宣判，我害怕醫(yī)生把我單獨叫開是代表我婆婆的病重，或者是我不想聽到讓我戰(zhàn)栗的結(jié)果。老公扶著婆婆，焦急地看著我們。
“你婆婆血壓高達(dá)一百八，我懷疑有腦出血的可能。還有從你們扶你婆婆走進(jìn)來手腳極不協(xié)調(diào)靈便，我都懷疑是腦上的毛病。我們這里沒有CT，直接到好醫(yī)院吧。”很明顯，我十分信賴的醫(yī)生下了一個感覺很權(quán)威的診斷，我心里陡然害怕起來。眼睛紅紅的，但強忍著不能接受的事實，必須馬上得到好醫(yī)院確切地診斷。婆婆居然很聽話，因為我感覺她反應(yīng)是那么遲鈍。
扶著婆婆走出這個醫(yī)院，馬上搭車到人民醫(yī)院門口停下。居然這里的醫(yī)院在搞裝修，以前那些熟悉的看病病房，被拆得面目全非。CT室在哪里？掛號大廳又搬到了哪里？婆婆運氣怎么這么差？我著急得像一個失去方向的蜜蜂，只要碰上醫(yī)生，我真想狠狠咬上一口，怎么可以在我婆婆生病時來搞形象工程的裝修？費了好多力氣，才找到CT室，小心扶著婆婆上了CT臺，我們才松了一口氣，半小時就能看到結(jié)果。感覺像等待一個世紀(jì)，我們最關(guān)心的就是婆婆大腦似乎出血。這個時候才想著給家人打個電話：“媽媽病重，快來人民醫(yī)院。”就像上次天黑，我鬧婆婆失蹤一樣恐懼。老公臉色蒼白，心里一樣寫著著急。CT醫(yī)生說：“得馬上住院，腦梗塞。”
當(dāng)我們接過病歷表的時候，看看婆婆面無表情地躺在病床上，我們的淚水就像夏天肆意的雨滴，滑過眼眸一次一次。我甚至想不明白，這么好的一位老人，干嘛疾病和她較上了勁？還把我的婆婆變得說不來完整的話，走不穩(wěn)路，甚至不太認(rèn)識人？還是家庭一攤子事情把她累壞了？好在救治及時，腦梗塞這個疾病才得以控制，以及婆婆病后的行動不便，語言障礙，反應(yīng)遲鈍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和緩解。也因為這次疾病，婆婆不再是以前那個精干，機敏的婆婆了。做什么事情都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差別。在大家精心的照顧下，婆婆幸運出院。但她依然堅守在廚房里，兒女們的生活日程里，她依然想著為兒女們做好吃的飯菜。誰勸她，她都不會聽。我們心里明白，她想的是活著一天，就要為兒女們分擔(dān)一天。但兒女們，都在忙著工作的同時，給老人的時間卻是那么少。
每每望著她的時候，心里涌現(xiàn)的不僅僅是溫暖和感動，更多的是折服她一個普通女人隱忍的堅強和偉大。在我為人處事的這本生活字典里，她成了我無需詮釋的經(jīng)典注解，只要我能像她一樣，今生我就不愧做了一次極品女人。
我很敬重自己的婆婆，因為她的善良？還是她的大度？還是她的勤勞？抑或是她的善解人意？或者是。我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同樣一句話：“你過的是神仙日子，找到這么好的一位婆婆！”我就怎么從來聽不到：你婆婆幸運找到你這么好的兒媳？我和她比較：就像她是站立在風(fēng)中的大樹，而我就是躲在她傘下的一棵吮吸雨露的小草。
這個世界上有句經(jīng)典俗語：“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我們晚輩們對婆婆的這種粉絲似的崇拜，源于她對孩子們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和呵護(hù)。
為了給我們準(zhǔn)備婚房，她和公公風(fēng)里來，雨里去，甚至在退休之后在這個大家都懂得享受的城市里，居然擺起了地攤。目的就是為了多積攢一些錢，為了能讓我們結(jié)婚后住上大房子。裝修時是婆婆和工人一起背著沙上樓下樓。裝修完畢之后，是婆婆把一塊一塊的瓷磚清洗得一層不染。說讓他兒子做，她總說我老公工作累，別牽扯著他。那時我工作的地方遠(yuǎn)，卻幫不上忙。倒是因為我血壓低，婆婆就會囑咐老公給我捎來很多補血的藥品。害怕我冷，還給我織了一件質(zhì)地較好的毛衣，穿著總是很暖和。同事驚異婆婆的手巧，心好。
生孩子坐月子，由于我是難產(chǎn)，幾乎動彈不得。每天都是婆婆親自給我清洗傷口，每次都怕把我燙著，傷著。孩子每天都苦鬧不停，盡管寒冬臘月，天寒地凍，都是婆婆抱著孩子既要給我做飯，還要給孩子換尿布，洗尿布。晚上就抱著孩子在沙發(fā)上睡覺：前面膝蓋處鋪一床棉被，背上頂著一床棉被，坐著睡覺，因為小孩不習(xí)慣睡在鋪里，婆婆就這樣遷就小孩。因為婆婆精心的照料，我和孩子都沒有誰患病。產(chǎn)假一到，本想帶著兒子一起工作。婆婆說那樣耽擱了工作，孩子也照顧不好。就把兩個月的兒子放在奶奶家喂養(yǎng)，一直到現(xiàn)在。兒子已經(jīng)十歲了，懂得奶奶的辛苦，總喜歡當(dāng)奶奶的小棉襖。我總是教導(dǎo)兒子：要尊重老人，她們挺不容易。兒子在奶奶家養(yǎng)成了許多良好的習(xí)慣：誠實，善良。重要的是成績優(yōu)異，愛好廣泛，特別喜歡畫畫。我很感激婆婆給我一直帶著兒子，而且兒子也那么聽話懂事。
婆婆是一個很普通的老人，但她的心靈卻一直被晚輩們欽佩著。那時我還沒有過門，公公被所在公司的職工想推選為公司的經(jīng)理。由于公公為人厚道，而且待人也極為老實。公公從部隊分回一直所在的公司，業(yè)務(wù)精湛，就一直當(dāng)著該公司的副經(jīng)理。終于有那么一次機會，卻遭到婆婆強烈的反對，而且要鬧著和公公離婚，一個人帶著一個孩子過生活。婆婆阻擋公公當(dāng)一把手的理由就是：這么大的一個公司，你能把所有人的生活都照顧好嗎？如果不能負(fù)擔(dān)起這種責(zé)任，就別當(dāng)。后來由于婆婆的反對，公公也就沒有勉強。在物欲橫流的社會里，誰不想往高處爬？但婆婆卻不一樣。我常常善意開婆婆的玩笑：“不想當(dāng)經(jīng)理夫人？如果不阻擋，你至少要少奮斗十年。那還用得著你去擺地攤為兒女們掙房子。”婆婆聽后，總是笑笑：“自己掙錢硬氣。”難怪婆婆是餓飯年代艱難走出來的人，她不想拿著別人的錢去做沒有良心的事情。想來也是，靠血汗掙來的錢，用著香，睡得著。只是每每住在婆婆為我們辛苦掙錢買來的房子里，心里就會有很深的愧疚，最多的是感覺自己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卻害苦了一生操勞的婆婆。
婆婆的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羅列得清楚的。不管是家人，還是鄰居，親朋好友，都知道婆婆是一個萬里挑一的好女人。我常常和同事說：“以后我當(dāng)婆婆的時候，一定得把婆婆給我留下的真情真經(jīng)，用在我的兒媳上。讓我嘗嘗做偶像婆婆的滋味。”說起不覺得腰疼，以后還真得學(xué)學(xué)。
婆婆是個好人，今生都想牽著她的手。金錢不是最重要的，生命一路有她，我們就覺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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