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11-12 三糊涂
我的一篇《乖孩子是如何打造出來的》激起了網友們的熱烈反應。由于本人行文習慣，每篇文章大都是千把字，所以話題沒有說透。看到網友們的評論，更是感覺意猶未盡，所以很高興和大家辯論一番：
有網友問：學生的創造力和遵守紀律是對立的嗎？當然不是。我反對的秩序，是教育中的專制因素，奴化因素而不是所謂的行人靠右邊走之類的公共規則。中國的師生關系總的來講是不平等的，學生更是從小被馴得奴性實足！比如孩子們上課忘了帶老師要求的泥巴，老師讓學生互打嘴巴以示懲罰，學生就乖乖的照辦，更讓人驚詫的是，這互打嘴巴的主意還是學生自己出的。如果學生稍微有點反抗意識的話，估計老師會有所收斂，這種極端的懲罰方式就不可能出現。可惜孩子們沒有反抗意識，更沒有反抗能力。我們常說，有什么的人民， 就有什么樣的政府。有奴隸的人民，就會有專制的政府。同樣，有奴性的學生，才更慫恿了老師的反民主與反人道。偶爾出個抗議的孩子，其方式又令人扼腕，比如那個灑老師身上墨水的孩子，老師說他灑了好幾次，他則只承認一次，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選擇了自縊，結束了自己如花般的十四歲生命。象韓寒那樣好幾門功課掛紅燈自我卻不受傷害的成功的叛逆者實在是個別，也許跟其父母高素質有關吧。再說秩序，我反對的也是某些不科學不民主不人道的所謂紀律，比如課間十分鐘學生不許喧嘩，走廊里不準吵鬧。而在課堂上，我們搞的是應試教育，所以需要孩子安安靜靜的聽，有一個孩子坐不安穩，他就是老師眼里的害群之馬。為了可憐的應試成績，我們只好以犧牲孩子的好說好動的天性為代價。盡管一時之內我們無力撼動應試教育這根巨棒，但是我們心里應該明白， 課堂上的過分約束，一定程度上會損傷孩子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望。上學成了中國孩子最苦的差事。頭懸梁，錐刺骨的傳統學習方法大行其道。職高的學生，更是一聽停課搞衛生就大聲歡呼。在美國的課堂上，之所以課堂約束少，就是為了保護孩子們的好奇性和求知欲，所以相對來說，美國孩子的學習是愉快的，而我們是硬著頭皮的，孩子累得直叫喚，前些日子媒體披露的那位初一女孩子的日記就是明證。我寫文章的目的也不是要證明外國的月亮真的比中國的圓，而是希望我們知己知彼后取長補短。也并不是要大家忽略中國的實情而一味地照搬外國的方法，而是想讓眾多的教師和家長明白，我們為了應試教育，犧牲了哪些東西。為了減少損失，我才發出這種呼吁，希望教師和家長在顧著應試教育的同時，最大限度盡量可能地呵護孩子的童心與創造力的萌芽。
為此，我才提出要放飛孩子，而不是提倡去培養無法無天的孩子。這是兩個問題。網友們一聽我反對秩序與紀律，就紛紛反對，也許是我心急，也許是我行文簡單，矯枉難免過正了點。美國鑒于其教育中創新能力尚可，基礎知識教育不夠扎實，目前正在努力彌補其所缺，而我們基礎知識教育扎實，創新能力不夠，為什么就不情愿師夷長技呢！
當然了，從感情上來講，誰不喜歡乖孩子？乖孩子就是麻煩少嘛。統治者喜歡順民，政治家喜歡愚民，大人喜歡乖孩子，老師就喜歡乖學生。但是理智上，我始終清醒地認為乖孩子乖得過份了，就會缺失最有價值的東西。學生要是不乖，根本不可能被老師罰跪，打嘴巴，吃蒼蠅，甚至脫衣服的。我的兒子6歲，目前正上學前班，身為班長，很討老師的喜歡，但是私下里我認為那正是他的一大短處，也正努力地往不太乖的方向扯他。比如他寫那個“坐字”，先寫那個“土”，后寫兩個“小人”兒，我說不對，他說：對，我們老師就是么教的，老師還能有錯？我幽默地告訴他：還是你們老師聰明，知道先弄個小土搬凳，然后才讓人就坐，怕人家跌屁股墩兒吧？孩子笑了，但依然不聽我的。在他的心目中，老師簡直就是金口玉言，我就告訴他：媽媽也是老師，憑年紀和教齡，可當你們老師的老師了。最后孩子還是存疑了，因為我們問一個小學六年級的語文老師，一問把她問住了，她也說不清楚了。
對于乖孩子的培養，“功勞”不能全算在學校教育上，社會與家庭也是聯手參與了的。我的兒子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就發現室外活動時，大家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不動，沒人跑鬧。就問老師為何不給孩子們弄個球奪著玩兒（說實話，中國的足球老踢不出去，我就懷疑與幼兒教育有關）？老師跟我直撇嘴，說：弄個球？就這坐著還怕孩子們跌個跟頭呢！一旦孩子跌了咋辦？我們可惹不起家長的。果不其然，幾天后我接孩子時就發現一個娘們兒在園門口跳腳叫罵，問老師們都是干什么吃的。原來她的兒子在園里玩耍時蹭破了一點皮。那娘們兒叫喚著，老師出來跟她道歉還不行，揚言說要去上級主管部門告狀去。一看這陣勢，我也算明白老師的苦衷了。關注孩子的安全固然重要，但是我們在管理方面早就因噎廢食了。我們學校的學生年紀都在十五六歲之上了，鑒于報紙上接連不斷的出現學生安全事故，我們美術班的學生都不再被批準上山里寫生了。這樣倒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但是安全并不意味著是鎖起來！
網友們跟我論辯的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嫌我站著說話不腰疼，課堂紀律亂了，這課還怎么上？我說說我的學生吧。我原先的學生太乖，乖得讓人心疼，課講完后，他們還怯生生的，問個問題都不好意思。這不是我的問題，而是生源問題。原先我們是中師，考過來的孩子都是窮家孩子，學習特好，性格特乖。課完后，我老慫恿他們搗亂。不過現在我遭到了“報應”。我們學校掛靠本市本科師院，變成了它的五年制大專部。學生全都是考不上高中前來混大專文憑的初中生中的差生，五門功課不過一百分的比比皆是，大部分都不乖，亂得那個亂啊，但是亂，不乖，并不意味著就有創造力與活力，他們是應試教育下淘汰出來的犧牲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細心加愛心，別無他法！說老實話，我對他們頭疼壞了，但我從沒罵過他們。我一個班的學生是64個，有些學生急著聽課，有些學生除了不愿學習，啥都愿干。包括在課堂上傻坐著干瞪眼，我講完后，他們還在那兒百無聊賴地坐著。我一看就笑了，問他們：難道就不能干點什么嗎？還有一些學生，上課鈴聲響了，他嘴里的棒棒糖還沒吃完。你問他怎么搞的，他會再拿出一個：老師你吃不吃？好吃著呢！既然那么好吃，我也不愿奪人所愛了。所以我的課上，偶而會有一個學生嘴里塞根棒棒糖。他沒有影響別的學生，也就算了。這樣的孩子上課時當然紀律不好，自控能力差。他們自己也知道，所以上課時我盡量以幽默風趣，故事豐富來吸引他們。但是我的學生比我還幽默，剛跟我認識就假裝內行地問我：老師，阿房宮與園明圓是不是一塊被人燒的？我說：差不多，差不了兩千年吧！我的學生就這素質，所以我幽默也得玩通俗幽默，否則他們聽不懂，堅決不笑的！
在中國高等教育資源稀缺的情況下，應試教育是唯一最大限度公正的選拔。所以我希望在無力改變現實的情況下，我們的教師能在搞應試的同時， 給學生一點民主，呵護一下孩子們的創新欲望！一口不能吃個胖子，自由的飛翔也不是靠嘴巴吹起來的，只是一種希望罷了。現實情況下，誰都知道中國教育需要大動手術，但從何動起，卻又不甚得法。我們的教育也在應試與素質兩難中行走著，似乎左右都不是。但是私底下我們應該明白，我們的教育缺失創新，它會損耗一個民族的活力。林語堂的《瞬息京華》里的那位傅先生說得好：凡生命都是兩種力量的結果--向心力和離心力，沒有離心力便沒有進步，沒有向心力就不會穩定。我覺得，中國原先的封建體制是個超穩定結構，但是它在西洋近代文明面前不堪一擊。這說明，穩定只能是相對的，否則必有遠慮。鑒于我們的教育偏重于向心力，離心力缺失。為此，日常的教育中，要盡可能多的放松繩子，給孩子更多的民主教育與心靈自由，應試教育固然是個腳銬，但是戴著腳銬也要起舞！
我是十年教齡的教師，關注中國的教育，更關注的中國的教育改革，希望與大家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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