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平山縣教育局教研室 郭素青
下鄉抽考，因為不暈車，得到了領導特殊的“照顧”，被派到了我縣最邊遠的學校，一個叫“龍窩”，一個叫“殺虎”。我開玩笑說，我儼然就是一個孤膽英雄，不是直搗“龍窩”，就是徑入“虎穴”，全縣的藏龍臥虎之地，竟被我一個弱女子包攬了，只覺條條壯漢無顏色，個個弱女不禁風，“不讓須眉”的巾幗豪氣頓生：試看今日之室中，竟是惟我獨“行“！
把牢騷藏緊，早7點準時出發。路途遙遙算什么？權當是免費旅行！
好高的山！想當年，我被圈在高高圍墻構筑的校園之內，山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男性陽剛的誘惑。
好美的水！憶往昔，作文作業象太行王屋二山阻擋著我的出入，水對我來說，就象淘氣的春香和杜麗娘，一不留神，跑到了后花園，那簡直就是自由和美的所在！
而今，我正在翻過一道道山，越過一條條河！想想我昔日的同事正在愚公移山，叩石啃壤，我何苦之有！我簡直應該“放聲歌唱”！
堵車！堵車算什么！40多里的地算是白跑了，繞回去，重來！不過就是更遠，更艱，更行！
任務一定要完成！那怕黎明到黃昏！
到“龍窩”小學，人家考試剛結束，密封條還是濕濕的。校長弄清了我的“欽差”身份，打開封條，我取走了規定試卷。
徑入“虎穴”吧！中心校長顯然沒料到我的到來。驗明“正身”，驅車20多分種，到了“殺虎”學校。在這邊遠的學校，有三個學校正集中在這兒聯考。
在這里我見到了全國模范教師梁中堂。我們一塊對今年新分配的教師進行過崗前培訓，最近教育局還集中觀看了河北電視臺為他專門錄制的專題片，號召全縣教師向他學習，扎根山溝，拼搏奉獻。他來自我縣最邊遠鄉鎮里一個最邊遠的小學，今天送考來了，他所在的學校離這里還有幾十里地。如果按局里的考試時間，下午1.30考試，考完試，他的學生就坐不上全天唯一的一趟車了。所以他們中午不休息，直到考完。
12點了，考試進行中。我到考場轉了一圈，好象有什么似曾相識。
再到考場的時候，一條瘦瘦的長長的黃黑的臉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哪兒見過？想起來了！對，是那個大學生！今年我縣對這幾年畢業的1000多大學生進行了考試，試講，共錄用了80名。評委是從別縣聘的。這個大學生曾在一個親戚的引導下，讓我指導過教案和試講，當初這孩子心高氣傲，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畢業三年了，在一所私立學校教高中，三年了，我縣沒有對大專生分配過，這次分配對他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我縣規定，新分配的大專生一律到山區小學。所以今天我才能在這兒見到他！
他說，輕易不能回家。坐車不方便。是啊，專車都不方便，何況班車。課間聊了兩句，下一場考試又開始了。
返回的途中，我的心重重的。他在私立學校教高中，可是一個不錯的老師呢，只是因為抓住了這難得的正式分配的機會，就來到了這邊遠的小學。
梁中堂今年58歲了，再有兩年就退休了。他在學習材料中寫到：“我決心扎根山區，不到退休，決不下山！”
這個孩子多大？23？24 ？25？我弄不清楚。他將來是不是還下山，我也不清楚。
我想起了上午在另一個學校的墻上見到的教師一覽里那張年輕嬌美富有朝氣的照片，下面寫著師專音樂系畢業，那也是今年新分配的女老師。
我又想起了我的一個學生，幼兒師范學舞蹈的，家在縣城，屬龍的，30周歲了。她的父母曾托我給她介紹過對象，但她所在的學校無信號，最后終因無法聯系而告吹。聽說今年調到離家幾十里的一所鄉中。不知道她的婚姻解決了沒有。象她這樣的情況，山里的女教師有好幾個。
還有兩個女孩子，被分配到山區小學，那都是只一個人的學校。聽說村里游手好閑的年輕人總到學校騷擾她們，最終哪一個也沒能逃出這些人的手心，只好在那個山村安家落戶了。
還有……
我的心好重！我不是說扎根山區不好，我是想……
“龍窩”里果然有龍，“虎穴”里也真有猛虎。只是擔心龍要是老臥著，是不是會消失了騰飛的能力；虎要是真睡著了，是不是就失去了威猛的氣勢。更何況，虎落平岡！
猛然想起考試落聘的外甥和他的女朋友，他們都是今年的大專畢業生，一個學器樂，一個學聲樂，外甥在我的攛掇下，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參加了考試，但果然沒過關；他的女朋友索性連試都沒試。兩個人都在市里漂著，不知有著落了沒有？
撥通電話，原來一個賣琴，一個賣茶，據說好象還不錯，工資能趕上我。
我不知道是僥幸那幾個山里的老師得以分配，還是僥幸我的外甥和女朋友沒有分配。禍和福的辨證關系我真的越來越搞不清了。
我知道每一個層次的教育都得有人搞，但我此行見到聽到的給予我的，是思考遠遠多于感動。我感動不起來，他們不是青年志愿者，他們只是為了謀到一個比較固定的飯碗而已。而這碗飯的取得卻要他們付出青春的代價。
山里的孩子要人去教，山里的老師也要有人疼��！
寫到這里，我想：我的思想是不是太落后了？我的境界是不是太低下了？其實我的青春不就是這樣度過的嗎？我后悔嗎？我那時不是覺得一切就應該如此嗎？
也許選擇了教育，你就選擇了寂寞？也許選擇了教育，你就選擇了閉塞？也許選擇了教育，你就選擇了奉獻？
順著這個思路下去，我是不是應該為他們譜寫一首青春的贊歌？換個角度，那應該是很感人，很感人的。但是……
如果不是正式分配，他們會來這兒嗎？如果不是正式分配，那個瘦弱的男孩還在教他的高中嗎？如果不是正式分配，那個美麗的音樂老師會在哪兒？如果不是正式分配，那兩個女孩子，今天會是誰的新娘？
山還是那山，水還是那水！只不過一是來，一是往。
山還是那山，水還是那水嗎？山是那樣的高峻，水是那樣的悠長！
我直想問：如果明年畢業，你愿意接受命運的分配嗎？
2006年11月20日
郵箱:guosuqing2876@sina.com
作者郵箱： guosuqing2876@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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