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 2000-11-01
●“惡老師”連施狠手
盡管已過了10天，但10月20日那場由自己老師一手導演的“惡作劇”，對于10歲的小何衛而言，刻在心頭的創傷還遠未消解。
何衛是云南省玉溪市紅塔區北城鎮夏井小學四年級（1）班學生。10月20日下午第二節上數學課，他先后三次嚇得跪在地上，向任課老師潘光禮不停地求饒。
當時，潘當眾對何提出了接受懲罰的4個離奇選項：一是讓全班同學挨個兒打屁股1000棍；二是老師親自動手打100棍；三是吃下1000只活蒼蠅；四是吃樹上的綠蟲。
衛選了第一項。
于是，潘叫幾名男生分別摁住何衛的手腳，騎上脊背，用抹布捂住嘴，再叫一名女生第一個開打。這名女生邊打邊哭，一直打了290多棍，潘也未叫住手。
實在難以忍受劇痛的何衛無奈，表示愿意吃蒼蠅。10只蒼蠅很快被捉來，在潘的逼視下，何衛首先哭著抓起7只送進嘴里，吞下2只后，便由于惡心嘔吐，將余下5只也噴了出來。潘不依，要其重新吃進，何衛又是一番苦苦求饒，方才得以作罷。
放學后，父母發現孩子有些異常，扒下其褲子一看，整個屁股已被打得完全不成樣子。經打吊針等治療效果不明顯，何衛22日住進鎮醫院。
導致何衛遭受此番體罰的原因，是潘聽其他學生說，何衛對前幾天自己所受的另一場體罰不滿，背后罵“潘狗”。
那是10月17日下午，聽說何衛經常在上學途中玩耍、逗留，潘便要求何衛在4分鐘內往返跑完學校與家中的路程。何衛拼命跑，也未能在規定時間跑完。潘就讓其他學生將何衛摁在課桌上，自己用教棍示范，令學生依次效仿上前抽打其屁股。
月由市農校畢業分配至夏井小學代課，18歲的潘迄今僅有不到兩月的教齡。何衛稱，班上同學多半都挨過潘老師體罰。
●受害者反成孤家寡人
夏井小學事件很快引起有關方面高度重視。經調查，玉溪市紅塔區教委基本認定了20日發生的事實。26日，區教委正式作出處理決定：一、責成潘光禮向何衛及其家長賠禮道歉；二、由潘光禮負責何衛住院醫療期間的一切醫療費；三、學校從2000年11月起辭退潘光禮；四、扣發夏井小學行政領導2000年年終獎金。
至此，事情似乎該告一段落了。孰料，從27日下午開始，便有學生家長陸續找到學校，要求將潘光禮留下。29日晚上，在學校召開的學生家長座談會上，四（1）班36名學生，竟有33名學生家長一致要求讓潘回來上課，否則他們第二天（星期一）就不送孩子上學。
果然，30日一早，家長們見潘不在，便紛紛帶走了自己的孩子。
中午，聽說記者正在學校采訪，30余名家長又陸續從四面八方聚攏來。
“潘老師是我們這里幾十年沒見過的好老師埃如果他走了，等于斷送了幾十個娃娃的前途。”他們七嘴八舌地傾訴，“他才這么小，知錯就改就行了，為什么非要一棍子打死呢？”
家長們說，潘到學校這一段，組織了兩個興趣小組，經常和學生一起打球、玩游戲，還掏錢給孩子買筆、買書、加餐；他還利用課余及晚上為孩子們補課，有時太晚了，就騎自行車送孩子回家。
他們表示，只要是為學生好，老師嚴格一點可以理解。學生有選擇教師的權利，誰不愿意潘上課，可以轉到別的班去。
受到傷害的何衛和他的母親，一時反倒成了孤家寡人。
●誰來關心教師的心理健康
據了解，事發后，潘極度后悔，精神幾乎崩潰。22日晚，潘曾隨學校領導到醫院看望何衛。面對何母“假設要你吃蒼蠅呢？”的質問，只是連聲說：“我錯了，對不起。”第二天，還在病床旁為何衛補了一次課。
對此，紅塔區教委有關負責人向記者明確表示，無論有千條萬條理由，潘光禮的行為都證明他不具備當一名人民教師的資格和素質，將其清退的決定不會改變。
就在夏井事件發生的同時，據當地媒體報道，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西疇縣西灑鎮英代村石夾牛小學一名代課教師，又因體罰19名學生，令他們下跪兩小時，而遭教育部門辭退。
城鎮中心小學校長說，潘性格比較內向。這使得震驚之余，教師的心理健康問題也成為當地教育界議論的話題。
“當我們討論潘光禮該不該留下，或進行簡單的是與非的評判的時候，也許該更多地去思考，為什么‘好老師成惡人’的悲劇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顯然，只有‘嚴重的心理障礙’才能對上述反差作出解釋。”云南省教育廳一位官員指出。
夏井小學的年輕教師證實，強大的升學及教學質量競爭壓力，使學生累，老師也很累。正是因為責任心很強，所以常常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愛之深，而責之切，一沖動急躁，就會干下傻事。
那位官員據此分析：教師也是特定社會環境中的人，不是機器，我們可以要求他們有超常的業務與道德素質，但不可能要求他們沒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沒有他自己必然影響心理的生理節律。工作壓力太大、社會地位不夠高、收入不如人意、單位的漠不關心、身體狀態不佳、進入特殊的年齡階段、年復一年單一枯燥的工作……凡此等等，都可能成為其心理失控的誘發點。
他說：“遺憾的是，我們對此卻長期視而不見。當我們為師德標準制定七款八條的時候，沒有意識到，如果不僅僅局限于此，有些事情想到、做在了前面，乃至形成了日常性的‘舒解’機制，許多‘野蠻行為’是可以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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