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報 2002-12-12 北京新報王民儒
楠楠從3樓教室的窗臺墜落到地面時，第二節(jié)課剛剛結束。此前，他踩著椅子踏上桌子登上內窗臺，又跨過半截窗戶站在了外窗臺上。當同學試圖接近他，他喊道：“你別過來！”
22天后的11月19日上午，穿著石膏支架的楠楠被從北京兒童醫(yī)院送到了到了爺爺奶奶家，他脊椎1至5節(jié)壓縮性骨折---本是圓形的脊椎被摔扁了。“他能不能站起來，我們也不好說。”出院前，兒童醫(yī)院的焦麗麗大夫告訴楠楠的爸爸媽媽。
現(xiàn)在可憐的楠楠還在奶奶家養(yǎng)病，本月19日他將去北京兒童醫(yī)院復查。
緣于作證
楠楠，11歲，北京市豐臺區(qū)第二小學六年級一班的學生，一個會吹薩克斯的男孩。
10月29日7時20分左右，楠楠在校門口遇到了同班同學壘壘和他的媽媽。壘壘的媽媽問：“老師和同學說，誰都不要理壘壘，是嗎？”楠楠回答：“是。”
從幾名10多歲的孩子那里掌握了“情報”，覺得應該要一種說法的壘壘的媽媽，就徑直去找校長要求給兒子“挽回影響”。
楠楠回憶，那天第一節(jié)的數(shù)學課上了一半時，班主任王老師“咣”地一聲推開了教室的門，問：“早晨誰給壘壘的媽媽作證了？過來。”
在教導處，主管思想教育的教導處主任樊秀琴老師挨個問的楠楠、東東和文文：“你是不是給壘壘的媽媽作證了？”三人都回答：“是。”
還躺在兒童醫(yī)院的病床上時，楠楠說他記得樊主任的話：“你說話得負責任，你負得起這責任嗎？”
文文記得老師的態(tài)度“有點厲害，不像平時那樣沒事似的”，他說，當時“壘壘的媽媽和樊主任大聲爭吵”，而“王老師哭了”。
回到教室的楠楠“特別氣憤”。據(jù)楠楠的同學講，回到教室的楠楠“臉色不好，手哆嗦，還喘粗氣”，還有的同學注意到楠楠“渾身打哆嗦”。
第二節(jié)課是體育課，因為肺不好，楠楠免修。同學們都去操場上課了，楠楠自己就坐在課桌前胡思亂想。“我想了一節(jié)課。”他說自己氣憤于老師的責備，因為覺得自己沒錯；也怕王老師不教他們了，而同學們都會來責備他。
“所以我就擔心，我就跳下去了。”那時，壘壘的媽媽剛走不過10分鐘。墜樓時，楠楠喊到：“對不起，王老師。”
墜落清晨
有600多名學生的豐臺二小地處豐臺南路，有一個3層的教學樓，楠楠的教室在3樓。
至少有半班人目睹了楠楠的墜樓。“上完體育課，我們口渴呀，我們都往上跑。”楠楠的一位同學說。
樊主任說，楠楠“踏著老師的辦公桌上了窗戶”，還以為“什么東西掉到窗臺上，他去撿”。一位同學喊：“快下來，掉下去怎么辦！”
不少同學試圖接近已站到窗臺上的楠楠，但他叫道：“你別過來！”
“你給我下來。”一位相處不錯的同學想靠“交情”把楠楠攆回教室里面，但站在外窗臺上的楠楠說了句“對不起王老師”，“就臉朝外，倆手一扒窗臺沿，坐那兒了”。兩名同學飛快地去找班主任王老師和教導處樊主任。王老師到教室的時候，楠楠已經(jīng)墜樓了。
楠楠墜樓后，教體育課的李老師叫過來兩位同學，一塊扶著他的腰走到開闊的地方。有老師拿來一個坐墊，把楠楠放在墊上。接著，有位老師打了120。
知情者介紹，墜落到地上時，楠楠是背部著地，“神志略迷糊”，但“很快能回憶起過程”。
想把楠楠拉回教室的一位同學納悶，楠楠明明是想跳樓的，為什么到了樓下卻說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呢？
躺在病床上的楠楠稱，他是“踩空了”。楠楠說：“即使我沒踩空，我也想跳下去，所以嘛，和他們說我踩空了掉下去的。”
10月29日10點多，楠楠被送到了臨近的北京鐵路中心醫(yī)院。急診外科的梁醫(yī)生說，經(jīng)相關的專科門診大夫會診，他們認為，楠楠需要到醫(yī)療條件更好的醫(yī)院進行治療。于是，楠楠由救護車送到了兒童醫(yī)院。
楠楠的媽媽接到了學校的電話，說她兒子“生病了”，在追問下，對方進而答復“是從樓上掉下來的”。楠楠的媽媽說當時“嚇壞了”，對方安慰她“孩子已沒事”。
不準談論
記者沒能聯(lián)系到豐臺二小的王校長。據(jù)悉，在楠楠墜樓的當天下午，王校長參加了豐臺區(qū)教育局臨時召開的校園安全會議。豐臺區(qū)教委小教科的一位工作人員透露，因楠楠事件，王校長“血壓猛地竄高，住進了醫(yī)院”。
10月29日當晚，記者曾撥通豐臺二小教導處樊主任的手機。她說：“我什么都不能和你說。”便掛斷了電話。
豐臺區(qū)教委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稱，將按教育部制定的《學生傷害事故處理辦法》來處理楠楠墜樓一事。
自2002年9月1日起施行的《學生傷害事故處理辦法》第23條規(guī)定“對發(fā)生學生傷害事故負有責任的組織或者個人，應當按照法律法規(guī)的有關規(guī)定，承擔相應的損害賠償責任。”
該辦法的第27條還規(guī)定---“因學校教師或者其他工作人員在履行職務中的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的學生傷害事故，學校予以賠償后，可以向有關責任人員追償”。
豐臺二小的學生說，他們得到命令，不準對任何人談論楠楠的事。樊主任告訴楠楠的父母，“楠楠說他不想讓記者介入”。而11歲的楠楠的說法是，樊主任曾問他：你愿不愿讓記者知道這件事？
截至11月19日，楠楠共花去15800元醫(yī)療費，其中豐臺二小7800元。楠楠的父母則花去了8000元。（文中學生皆為化名）牐
反思牐
在楠楠同班女同學的眼里，楠楠是“老實，內向”的。一位女生家長說：“女生都說一個男生老實，那他就真是老實了。”
而在父母的眼里，楠楠從小就“很乖、不調皮，內向，不善于和別人交流”。
楠楠的爸爸很為會吹薩克斯的兒子自豪。說起兒子已經(jīng)通過了薩克斯的7級考試，正向9級邁進時，這位不善言詞的父親的眉毛也像在笑著。
按楠楠“即使我沒踩空，我也想跳下去”的說法，楠楠至少有自殺的傾向。資料顯示，自殺已成為我國青少年死亡的第一位原因，而且，青少年自殺呈明顯的低齡化趨勢。
中國康復研究中心的一位兒童心理醫(yī)生指出，有自殺傾向的孩子往往是內向、抑郁的孩子。楠楠是內向的。在物質層面上，作為家中的“單傳”、“獨苗”，他享受著兩代人的悉心照料，“沒有給過他什么挫折教育”。
這位心理醫(yī)生認為，生活中稍遇挫折，“比如受到老師的批評或者某個要求未被滿足時，被太多照顧的孩子更容易產生失意、煩躁等情緒，進而造成行為上的失控”。孩子有自殺傾向，首先要從外部找原因，比方說教師的教育方法是否對頭、家長是否過于溺愛孩子。
這位心理醫(yī)生開出的救治藥方是：防患于未然。具體地說，在教育的過程中，為人師者、為人父母者應多多培養(yǎng)孩子的健康心理，應著意對孩子進行挫折教育，使孩子認識到：人生難免失意。
但問題也隨之產生了：培養(yǎng)孩子健康的心理，需要育人者具備較高的素質和現(xiàn)代的教育理念。試問，又有多少老師、父母真正懂得孩子？如果不懂孩子，老師、父母又如何能夠覺察到孩子成長過程中的心理疾病，如偏執(zhí)人格、孤獨癥、抑郁癥等，并能給以積極的健康的引導，從而避免悲劇的發(fā)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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