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教育資訊報 2002-11-14 作者：沐洋
張旭東，重慶市開縣大德鄉大梁小學教師。２００１年９月，他年僅兩歲半的獨生子張山力被查出患急性淋巴型白血病。由于孩子年幼，父母和醫生都勸他放棄治療。張旭東反復考慮，親情難舍，毅然以大山般堅韌的父愛，送小力子輾轉治療，一路艱辛，一路悲愴……在社會各界的關心和幫助下，小力子幼小的生命保住了。而感于籌集醫療費用的艱難，張老師也萌生了一個愿望： 為建立一種高效的保障機制以解決我國４００多萬惡性腫瘤患者的家庭不能承受的巨大醫療費用而奔走呼吁……
小力子的生命在艱難中延續
２００１年８月下旬，學校即將開學。一天，張旭東老師和愛人發現，小力子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好，不愿意走路，總想讓大人抱著；繼而他們發現小力子脖子后面出現了紅點，嘴唇里面起了紅泡……并持續地發起了低燒。張老師不知道，這是小力子血小板減少的征兆！
開縣醫院給小力子做過血常規檢查之后謹慎地告訴張老師夫婦：小力子有可能得了白血病，但也不一定。人命關天，醫生建議張老師帶著孩子到重慶的大醫院做一次骨髓穿刺檢查。
白血病，張老師并不陌生，他的一位小學同學就因它而永遠離開了自己的親人、同學和老師。
２００１年９月４日，張旭東、陳清萍夫婦抱著小力子一路祈禱趕到了重慶西南醫院。９月６日，西南醫院經骨髓穿刺檢查，小力子患白血病被確診無疑。當天晚上，由于悲傷過度，張旭東、愛人和在重慶讀書的弟弟三個人一個替一個，才把確診的消息完整地告訴了一直守候在家里的老母親。母親哭著對他說：“小力子是我心頭的肉，可他的病是無底洞啊，你就是一輩子不吃不喝也救不了他呀。兒啊，你還年輕，你要好好考慮，聽天由命吧……”
“那時候真的是感覺不行了，天真的就像塌了一樣。”張旭東回想起一年前的情景，那時的悲傷絕望仍然溢于言表。
當晚，張旭東找醫生作了一次長談，醫生也懇切地告訴他，這種病治起來確實艱難復雜，最終治愈要進行骨髓移植，不僅費用高昂（４０多萬），還要經過幾個階段的“生長適應期”，“復發率也很高……”
張旭東陷入了艱難痛苦的抉擇。他想，孩子年幼，對生命尚無體驗，如果給他加倍的呵護，讓他在溫暖的親情中懵懂地離去，于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們做了帶小力子到全國旅游的打算，讓小力子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看看祖國的名山大川……
在小小的病房里，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妻子。妻子緊緊抱住小力子，眼淚簌簌落下。滾熱的淚水滴打在小力子蒼白的臉上。讓夫妻兩個想不到的是，小力子竟忽然抬起稚嫩的小手給媽媽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微弱但又十分清晰地說：“媽媽不哭，打爸爸，爸爸壞，打爸爸．．．．．．”小力子的小手狠狠捶打著張旭東的背。
張旭東一把抱過兒子，眼淚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他在心里默默對小力子說了一句：“兒子，爸爸不放棄你！永遠不放棄你！”
張旭東堅定了陪兒子走到底的決心。根據醫院的決定，小力子做起了化療，以清除、抑制體內的病毒細胞……
親戚朋友那兒湊來的７０００元眼看著就要花完，而骨髓移植需要的４０多萬又從哪里來？
一天晚上，張旭東在一位病友的床上撿起一張報紙隨意地讀著，以削減內心的焦慮和不安。忽然，他看到了一篇文章：《６１封沒有地址的信》，文章講述山西一位高三女生患白血病后，她的同學給全國６０多位名人寫信求助，終于使少女走出困境的感人故事。他心里豁然一亮。
張旭東被這個想法激動著，他一夜未眠，反復斟酌信的措辭，并篩選發信人的名單�！叭绻腥司柚屝×ψ又匦禄氐轿覀兩磉吥鞘窃俸貌贿^了；如果沒人捐助，就把小力子送給有錢但沒有孩子的家庭，想到第二個想法的時候，我難過得不得了，可總得想辦法讓孩子活下來啊�！钡诙�，他向北京一家權威電視臺的著名節目主持人發出了第一封求助信。
“大姐：
一個山村教師含淚向您求助！上天給了我們一個可愛的兒子，卻讓病魔與他同行。親情難舍，舐犢情深，我必須盡全力救治我的兒子，哪怕傾家蕩產，哪怕剜肉掏心。然而我個人和我的家庭是無能為力的！我怎么辦？我何忍眼看著兒子因無錢治療而被病魔活生生奪去生命。我只有寄希望于我們的社會，寄希望于充滿愛心的人們。如果有誰愿意給小力子治病，我愿把兒子送給他……”
他隨信寄去了小力子活潑可愛的照片。
隨后，張旭東向大陸及港臺的社會名流和企業家及《家庭》、《幸�！返葓罂s志寄出求助信２００余封。
“我想，”張旭東老師說，“他們收到大概要一周左右，再回信的話，又要一周，２０天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該有回音的，沒有的話，這條路就走不通了�！�
焦急而充滿期望的等待。時間一天天過去，張旭東望穿秋水。但他沒有報上登的那位山西女學生那樣幸運，一個月過去，他沒有收到任何回音。
“那些日子實在是不好過。天天跑去問郵遞員，有沒有我的信……”
小力子在疾病和困厄中掙扎，１１月１８日，錢花完了，醫院幾次下病危通知和催款通知。他們在跟醫院協商將小力子由小兒科轉到血液科無果的情況下，帶小力子去了兒童醫院，但那里需要一次性交住院費２萬元！張旭東承受不起。萬不得己，他將小力子帶回開縣治療。
回到家里，很多親戚朋友都來看小力子。那天晚上，小力子特別開心，因為醫院里的阿姨再也找不到他，他就不用打針了。但離開了藥物的小力子，第二天就燒了起來。他們帶著小力子去了開縣醫院，但那里的醫療條件不允許小力子接受治療。大夫建議他們去重慶的新橋醫院，那里的醫療條件好，價錢也會便宜些。小力子轉到了新橋醫院。
２００１年底，張旭東意外地看到了《幸�！冯s志免費刊登的求助信。求助信雖然不長，但每個字都仿佛是跳動的火焰，溫暖著他極度疲憊的心。
張旭東拿著《幸�！冯s志，奔波于開縣各政府部門之間。在縣委主要領導的關心下，開縣《開州時報》、開縣電視臺報道了張旭東“送養救子”的悲情故事；開縣教委、團委和婦聯聯合發出了《關于救助青年教師張旭東幼子張山力的倡議書》。張旭東拿著５００份救命《倡議》到處分發、投送。在開縣各宣傳欄的公告牌上，他親自張貼倡議書達２００多份。一個山村教師為救絕癥兒子的泣血故事一時間在開縣家喻戶曉。
一天，一位素不相識的老大娘拿著一張報紙來醫院看望小力子，臨走的時候留下了５０元錢，這是張旭東收到的第一筆捐款。
２００２年初，張旭東的努力終于感動了家鄉的父老。在縣委主要領導的帶頭捐贈下，一筆五萬多元的愛心款送到張旭東手上。“真的是說不清自己那時候的心情，讓人難以置信……”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曾經寄出２００封石沉大海的求助信的張旭東如是說。
而更讓他感動的，是四川通威公司老總派專人親手交到妻子手上的一萬元捐款。
父親泣血作歌再次托起小力子的生命之舟
小力子的生命在社會的關愛中延續。然而要根本治愈，必須進行骨髓移植手術。手術的各種費用高達４０多萬元。每每想到這一點，張旭東總感到全身透骨地冰涼。他無數次夢到小力子的生命之舟已在驚濤駭浪中沉沒，每天醒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深情地撫摸小力子，撫摸這個源自自己身體的羸弱而真實的生命。
２００２年３月，小力子進行第７次化療后，張旭東籌到的善款已基本告馨。在萬分焦慮之時，他接到了所在學校校長的電話。校長在電話中不容商量地告訴他：接縣教委通知，他必須于３月底回學校上課……
這天晚上，張旭東回到小力子的病房，百感交集。他撫摸著臉色蒼白的小力子，淚水無聲地滑落。生活已毫不留情地把他逼到了絕望的邊沿。小力子輾轉治療沒有根本好轉；昂貴的治療費難以為繼；一個鮮活而真實的小生命將在父母絕望的吶喊和無奈的悲鳴中消逝……
窗外下起了小雨。
聽著窗外沙沙的雨聲，一股撕心裂肺的絕望之情在張旭東心里奔涌起來：張旭東意識到，無論自己再怎么努力，小力子的黯然離去已是不爭的事實。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用滿含悲情的歌聲陪送愛子到傳說中的“天堂”，他迅速拿出紙筆，流著淚寫下了一首歌詞：
“天上下著小雨／你將離去／你眼中的淚滴告訴我／你不想遠去／不想遠去，我想伸手留住你／我卻無力／我心哭泣／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你遠去／遠去／多少辛勞／多少歡笑／多少期望／成追憶／可憐的孩子呀／天堂里有沒有肯德雞／有沒有你喜歡的挖土機（玩具）／你不要遠去／不要遠去／燦爛的明天等著你／給我力量／給我力量／給我力量／讓我留住你／讓我擁有你／永遠擁有你……”
張旭東讀著歌詞，看著可愛的小力子，讀到淚流滿面，看到失聲痛哭。
第二天，不懂作曲的他找到重慶的新聞媒體，“真情尋找心靈共鳴者譜曲，以慰愛子，以慰天下所有不幸的人們�！�
重慶的多家媒體迅速刊發了歌詞。報紙刊發次日，張旭東接到了《西南都市報》一名記者打來的電話，那位記者激動地對他說，西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的鄭建鷗副院長打電話到報社，表示要真情打造這首生命之歌�！奥牭竭@個消息，我真的是高興壞了�！睆埨蠋熣f，“鄭院長這個人特別好……他就是好�！�
隨后，宜賓市裕豐百貨公司會計吳華和《傻兒師長》主題歌作曲者、重慶著名音樂家何澤生也傾情為這首歌作曲。
而讓張旭東想不到的是，當時正在重慶為ＡＡＰＰ會議（亞洲議會和平協會第三屆年會）寫歌的臺灣著名樂壇大師、已是８０高齡的莊奴先生會為自己修改歌詞。
一段海峽兩岸音樂人共同打造生命之歌的樂壇佳話在重慶傳頌。
２００２年４月２５日，莊老和重慶作曲家唐澤民先生帶著重慶少年宮童聲合唱團的四名孩子專程到新橋醫院血液科病房，為小力子演唱修改后的《給我力量留住你》。 憂傷的旋律在病房里回蕩：
“落著小雨／你將離去／眼中的淚水告訴我／你不想遠去不想遠去／心在滴血／眼在哭泣／呆呆地看你的過去／辛勞和期望將成追憶／可憐的孩子／天堂里沒有肯德雞／也沒有你喜歡的挖土機／你不要離去不要離去／給我力量留住你／給我力量留住你／給我力量留住你……”
所有在場的人都掩面低泣，只有小力子睜著明亮純真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溫情的世界。
莊老慈愛地握著小力子稚嫩的手，問他幾歲了。懂事的小力子伸出兩個手指頭。莊老又囑咐小力子乖乖地聽爸爸的話，好好治病……兩行淚水緩緩爬過莊老滿是皺紋的臉頰。
張旭東泣血寫歌一事在山城重慶引起巨大反響。重慶和成都市民紛紛為小力子捐款。
最令張旭東感動的是，重慶遠郊歌樂山一位靠販雞蛋過活的婆婆兩次到醫院送款（共１０００元），無論張老師怎么說，那位婆婆始終不留下姓名；成都唐古拉文化藝術公司的澤旺先生愿出資買下歌詞的版權，以緩解張旭東的經濟困難；肯德雞公司中國總部表示捐贈一萬元，以謝小力子對肯德雞的喜愛……
點點愛心，匯成強大的愛的洪流，再次托起小力子的生命之舟。張旭東在強勁的愛的沖擊中，開始考慮對小力子進行根本性治療。
小“重生”救了小力子一命
從小力子患病起，張旭東就一頭扎進了白血病病理與治療的大量書籍中。他了解到白血病患者主要是缺乏造血干細胞。造血干細胞移植有三種方式，一種是骨髓移植，一種是外周血干細胞移植，一種是臍血移植。臍血移植是世界上新興的一種治療方法。在母親懷孕３個月后，醫生在彩色Ｂ超牽引下，經母親腹壁穿刺臍靜脈，抽取嬰兒血樣配型。配型成功后，７個月左右，在臍血造血干細胞最豐富、生命力最強的時候，經母親腹壁抽取臍血進行移植。１９８８年，法國率先實施了臍血移植手術，獲得成功。如果小力子的媽媽能再懷一個孩子，采取臍血移植的方法救小力子，那不僅是最理想的，費用也將大大降低。但事實上不可能。小力子的媽媽陳清萍剛剛做了節育手術，短時間內不能取環。張旭東很快將這一天真的想法否定了。
然而，上天總喜歡在人最絕望的時候出現奇跡。
２００１年底，陳清萍出現了妊娠反應。張旭東帶她到婦科檢查，果然懷孕了！陳清萍帶環受孕，真是天大的奇跡！看來小力子重生有望。張旭東把妻子腹中的孩子取名“重生”（乳名）。
２００２年６月，陳清萍懷胎七月，是抽取臍血的最佳時機，醫生對她進行了全面檢查，準備抽取血樣與小力子配型。
這一天，醫院的專家們嚴肅地告訴張旭東，純粹的“懷胎救子”是非常殘酷的，為救患者的生命，尚未出世的嬰兒將因抽取大量臍血而死亡！如果等嬰兒足月降生時，再抽取臍血冷藏保存，然后進行配型和移植就不會給嬰兒帶來生命危險，但療效將受一定影響。
張旭東果斷地選擇了后者。
２００２年８月４日，在無數市民的熱切關注下，帶著重大使命的小重生平安降生。醫生在不影響重生健康的前提下，抽取了１３０ｍｌ臍血冷藏貯存。８月５日，經重慶市血液中心檢驗，小重生和小力子的臍血配型三個主要指標點完全吻合！專家稱這種情況國內十分罕見。至此，小力子骨髓移植的技術障礙完全掃除。張旭東喜極而泣，他握住病房里所有人的手：“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是你們的愛心、善心、誠心打動了老天爺！”他將小重生取名為“張凱信”，凱，寄寓著在小力子與病魔的拼殺中取得勝利，一路凱歌之意；信，則要求小力子和小重生信守承諾，以生命的全部力量和熱情回報這個真情的社會。
２００２年９月５日起，小力子在重慶西南醫院開始了復蘇生命的“臍血移植”。移植是否成功，要等一個月后，看小重生的臍血干細胞能否在小力子體內植活。主治醫生說成功的希望有７０％－８０％。
１０月９日晚，記者撥通了張旭東老師的電話，張老師在電話中告訴記者，小力子已經從無菌病房轉到了特護病房，各方面的情況都很好，公安局已經把小力子的血樣帶走，查驗ＤＮＡ，如果一切指標正常，小力子再經過幾個月的無菌隔離治療，將再次回到生的懷抱……
張旭東終于走出了絕望的陰影。然而，他的憂郁并沒有結束，他想到了更深的問題。
為400萬惡性腫瘤患者奔走呼吁
在為小力子的新生奔波的日子里，張旭東接觸到了大量的絕癥患者，了解到一些驚人的數字：我國現有惡性腫瘤患者４００多萬人，每年新增１５萬人，每天新增４００余人，平均不到４分鐘就有一名新的患者被確診……
一年多來，他在奔波求助過程中感受最深的是，患了重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救命的錢！
一切善良的人們都在思考：面對如此眾多的重大疾病家庭，如何才能有效救助這些不幸的人們？僅靠好心人的捐助顯然是杯水車薪，而且現有模式既費人力物力，又難以保證效果。目前迫切需要的，是一種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高效的保障機制。
他經過深思熟慮，草擬了一份完備的建議書。筆者擇其要點如下：建議由政府出面設立重大疾病救助基金，每人每月保捐一元錢或一日收入，多捐有獎；設立特別帳戶接收悔過者的良心款；銀行開辦“醫療按揭貸款”，救命之錢，微息放貸；制定《募捐法》，使救助制度化，法制化；受助者有償還能力時，必須奉還社會。
為使這一倡議讓更多人知曉，他制作了一幅長１０米，寬２米的宣傳橫幅，在各種活動上征集萬人簽名。他奔波于開縣和重慶之間，真情拜訪重慶市紅十字會、重慶市慈善總會、重慶市政協，向他們傾訴他的肺腑之言、拳拳之心。重慶市慈善總會對他的倡議十分贊賞，特獎勵他５００元作為活動經費。重慶市政協委員鄭建鷗、何澤生表示要在政協會上專門起草一個提案。
目前，張旭東已征集到１３００多個簽名。待萬人簽名結束，他將把這沉甸甸的橫幅寄給全國人大常委會。
他在建議書的結尾，附了自己嘔心創作的一首歌詞，獻給所有重大疾病患者和他們的親人：
晴空一聲雷／天地轉眼變／我們落深淵落深淵／我們全力全力向上攀／無奈力薄勢單／請看我們恐慌恐慌的雙眼／有幾多生命的眷戀／�。覀兊某岚蛞咽軅L正狂／我們渴望再次飛翔／媽媽呀，媽媽／給我力量／讓希望充滿心房／給我力量／讓心再次飛翔／給我力量／給我力量／力量／力量……
這是所有重大疾病患者及親人的心聲，這是所有不幸的人對社會的殷殷期望。張旭東相信，所有善良的人們，對這一特殊群體都不會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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